一夜間,上京城已被白雪悄然覆蓋。在這銀光茫茫的雪兒掩映下,豔麗的大紅卻並未稍顯黯然,反倒是素淡的白,明豔的紅,越發的奪目。
清河大帝十裏紅妝相送,都城上京戶戶紅綢相慶。而值得如此大費周章,不惜傾舉國之力的大事正是——
大宣的毓凰公主即將下嫁漠北的帝王。
天光微明,破曉的光亮尚未照亮混沌的天地,巍峨的宮牆中,宮娥仆從早早邁著細碎的步子忙碌。
毓凰殿,鎮國公主方晨浴完,嫋嫋的霧氣蒸騰,她修長的腿劃開水麵,白玉似的藕足輕點上以花瓣鋪灑的地麵。
美人娉婷,一步一步踩上落英滿地。
宮娥們垂首,恭謹地服飾公主披上一層堪比蟬翼的薄紗。
很快,她們又盡數退去。
公主也未惱,似是已然習慣。她徑自蓮步輕移,翩翩然在梳妝台前坐下。
她隨意拿過一把妝台上的木梳,正要梳向迤邐了一地的烏黑青絲時,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捉住了她粉嫩的柔荑。
她蓬鬆如雲的秀發被捧起,梳子一下一下,輕巧地嵌入。
公主順從地任身後的不速之客為她梳頭,嬌豔如花的麵上卻是浮現幾抹諷意。“這是最後一次為宛城梳頭了吧。”
身後之人動作一滯,須臾,木梳複有無比溫柔地撫過她的發。
公主淡淡一笑,紅唇微啟,曼妙的聲音再次在沉寂的大殿響起,“哥哥。”
喚作“哥哥”的人停下手中的動作,終於發出一道恍若歎息般的聲音,“宛城……”
溫潤的嗓音,帶著好聽的磁性,仿佛瞬間就能把人拽入另一個桃紅柳綠,草長鶯飛,無憂無擾的世外桃源。
此刻它幽幽縈繞在耳畔,隻讓人刹那就墜入回憶的泥沼,在幻夢的甜蜜裏全然深陷而不自知。
明明深諳,美夢有多甜,現實就有多苦痛。
但這一秒,至少這一秒,請允許她在踏上絕望的荊棘路前,任她的記憶妄為一回,任它可以恣意跨越無數條歲月的長河,磨平無數道時間的痕跡,隻在那彌足珍貴的一刻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