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勇,在灶房拿盒火柴上來。”
上初三的秦勇穿著校服,忙從樓下拿著火柴往上跑,遞給父親。
“嚓……”
秦義洪雙手顫抖的取出一根,劃向火材盒側麵的黑色邊框。
“呲……”
沒有點燃。
秦義洪的手比方才抖得更厲害了,緊張而慌亂的繼續劃著——畢竟他是老大,母親去世,又怎會不傷心難過?
“呲……”
“呲呲……”
如此,經過五次之後,那根快要折斷的火柴頂端,燃起了星星之火。
秦渼兒站在走廊,看著陽台處那微弱的火光,剛好發現秦義洪額頭幾點晶瑩的汗珠折射出光亮來。
他慌忙將火光點在了鞭炮的引線上,然後丟到陽台的角落。
“劈劈啪啪!”
落氣炮響了起來,整個相近村落的人們,都走了出來,望著秦家的那兩棟樓房,竊竊私語。
這,是每家死人後才會放的落氣炮。
而今兒,這炮聲居然是從秦家傳來。
此時,張文秀的身體隨著大女兒的折騰,別扭的坐了起來,隻見秦義蓉正拉著她僵硬的手臂,穿著最後一層壽衣。
“太硬了,不好穿。”
“快點,不然穿不上了。”人群中齊肩短發的楊慧催促起來。
“三嬸,快叫大哥來燒落氣錢,不然媽在路上沒錢打發小鬼。”
秦義蓉後背的白襯衫已經濕透,額頭的一顆汗珠順著她的運動,搖搖欲墜。
她慌忙抬起胳膊,擦去汗珠,生怕汙染了母親洗幹淨的身體,耽誤她走向西天極樂世界。或者取而求其次,耽誤她轉世重生。
楊慧擠出人群,看見望著“硝煙”發呆的秦義洪,催道:“快進去燒落氣錢,不要多想了,人死不能複生。你是老大,切不可在這悲痛時刻亂了方寸。”
他沒有回頭,依稀哽咽。
秦渼兒扭頭看著坐起來的張文秀,就一秒,她慌忙避開她的臉,因為方才那一眼,已經深深的印在了她的腦海深處,揮之不去。
除了後怕,就是恐懼。
來自她靈魂深處的聲音一遍遍囑咐道:不要去看那張嚇人的臉龐,不要再看……
於是,她壓製著內心的好奇,躲在了大人們的身後不再看那一身壽衣的親人。
幾分鍾後,她又忍不住偷偷穿過大人們的身影,望向了門板上的那雙奇特的腳……
張文秀的雙腳分開一尺左右,腳尖外搭,平衡在木板上,萬分詭異。
這樣高難度的特技動作,活人,是絕對做不到的吧。
可死去的張文秀老人,卻做到了。
那雙三寸金蓮,穿著一雙嶄新的黑色布鞋,隻是那白色的鞋底,左右分別有著四個和三個黑色小圓點。
不知為何要在鞋底貼上七個黑色小點?
後來她才明白,那是為了聚魂,讓鬼魂能夠在七天後,再回家門一次,也叫回殺。
這時,蒲秀穿著白色的布衣,雙手高舉頭頂,擠進人群。“雞蛋皮來了?”
秦義天也跟在她身後,繞到了門板前的左側,跪在地上低聲哭泣著燒紙錢。
秦義蓉接過蒲秀手中的盤子,將盤子中的煙葉裹著一起,塞進張文秀大張的嘴中,然後又拿起雞蛋皮,覆蓋其上。
最後將盤子還給蒲秀。
那張黃橙橙的雞蛋皮,完全將張文秀那恐怖的嘴巴,遮蓋起來。
秦義蓉又用手摸了摸張文秀瞪得老大的眸子,傷懷道:“媽,您安心的上路吧,這家裏的大小事兒,還有大哥他們幾兄弟撐著。”
蒲秀端著盤子,走出了門。
秦渼兒看著她微微顫抖的背影,心中一股冷流襲來。過了幾分鍾,蒲秀又低著頭,走回來跪在門板旁,點燃了兩根蠟燭和三根香。
當紅色蠟燭上飄搖的燭火照耀著她白皙的臉龐時,秦渼兒才發現,她的雙眸通紅,那雙美麗的丹鳳眼已經不複存在,躲進了紅腫的眼皮之後。
秦渼兒閉上眸子,心口陣陣刺痛!
可她從小就學會了堅強,並未在這時對任何人說起,也不會撒嬌。
龍門山口的二郎廟中,明大師同十年前完全沒有任何變化。
他依然同當年一般,如同個稚氣未脫的小和尚。
此時,他團坐在大殿正中的蒲團上麵,手中不斷的數著念珠,可在秦家落氣炮響起的片刻,他猛然間睜開了清明的眸子,停止了手上的動作。
“阿彌陀佛!”
“華蓋孤星之命,終不能因一個名字方能克製。”
“秦渼兒,這一世,你又將掀起怎樣的烽火?”
“這一世,你又將成就哪位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