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門口人流如水,去了又來,來了又去,隻有她原地不動,從頭頂上往下看,就好像河水中的一根釘子,看似堅定,其實漂浮不定,失去了目標,直到山崎玉急匆匆趕回醫院的時候,才發現她一直在自己身旁徜徉。
“現在全城都在搜你,還敢在這兒晃!”山崎玉皺起眉,把她推到自己辦公室裏。
“你出事兒了!高副官是八路,你怎能不知道?”一進屋,他顯得比自己還著急。
“人心是最難看破的!”她淡淡一笑,不想跟他說太多。
“現在他在哪兒,找到他,把他交到渡邊手裏,證明你的清白!”山崎玉說。
她歎了口氣:“他早已經離開永定了,事已至此,我沒法解釋了,讓他們來找我吧,我去坐牢!”
“這叫什麼話!”山崎玉少見地發怒了,她印象中似乎這位微溫爾雅的師兄從來沒發過這麼大火:“別忘了你肚子裏還有孩子,憲兵隊的大牢是人呆的地方嗎?像你這樣的,在裏麵住上一個禮拜,就得死!”
她被他突然的爆發嚇得夠嗆,把臉半埋在肩膀下麵,隻露出一隻眼睛,帶著怯意。
“我替你想好辦法了,”短暫的狂暴後,他很快恢複了平靜,很為難地,告訴陳菲菲當前隻有一個地方可以躲藏,那就是醫院,他說陳菲菲必須裝做精神病發作的樣子,而且他已經替她做好了腦電波圖形和檢查報告,足以證明她這段時間神誌不清,再加上她患有產前憂鬱症,這足以讓八路耿長樂找到可趁之機,作為間諜潛伏在她身旁。
“這...”她有些猶豫,因為一旦被確診為精神病,就會被關進特護病房,像李山先前那樣,她的人身自由就徹底被限製,從今以後,她的活動範圍就僅限於那間房,那張床了。
“你還猶豫什麼?”山崎玉又瞪圓雙眼,“住進去,先把孩子生下來再說!至少在醫院裏,我能保證你的人身安全,我不想讓你落到憲兵隊裏受盡折磨!”他語氣急迫,由不得陳菲菲再作考慮。由於渡邊在龐家宅院沒找到她,肯定不會罷休,找到北崗醫院不過時間問題。
在他熾熱的目光下,她默默點頭應允,他說得對,自己沒有時間了,如果渡邊帶人過來,以他的為人,就算沒證據,也會對自己嚴刑拷打,關鍵是肚裏的孩子...她沒辦法,隻能暫時裝成精神病人,躲在暗無天日的病房裏,山崎玉給她安排的床位就是原來李山用過的,躺在病床上,她無言苦笑,沒想到李山剛出院,自己就和他對調了位置。
耿長樂在哪裏?到底出城沒有?她依然想著他,希望他盡快找到組織,自己困在醫院裏,已經徹底和組織失去聯係,她希望耿長樂能在某一天,帶著戰士們攻破永定的城門,手握長槍,腳踏著滾滾黃塵,衝到北崗醫院來接她,到那天,她會正式和他舉行婚禮,最好在憲兵隊門口,讓渡邊和田中看著他們成親,朝天鳴槍,正式成為八路軍的一員,天色已晚,她半睜著眼睛想著這些事情,想著想著,不覺睡著了,臉上竟帶著幸福的微笑。
晚上的醫院異常安靜,自從張秋芳出事後,精神科的病房被轉移到樓房最高層,平日裏少有人來,山崎玉站在她的病房外麵,透過門板上的玻璃往裏麵探視著,剛才渡邊來過醫院,想帶走陳菲菲,已經被他用一堆檢查單和圖表回絕了,可渡邊仍不死心,臨走時候還把胡魁留下來,就呆在病房門口,時刻監視著她的動向,這會胡魁和副官正蹲在走廊一側的角落裏抽煙,他作為查房醫生,才得以接近病房大門,隻是沒進去,此時他的臉被陰影完全遮蔽,完全看不清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