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德海家的地址他倒是知道,也在城北,永定南北城涇渭分明,北城雖然離南城不遠,可總感覺這裏的顏色不似城南那樣絢麗,而且陰天下雨的時候,城北的天空似乎更加灰暗,城北的宅院都是灰牆黑頂,站在門口還沒敲門,就感覺心口堵得慌。
王桂芝站在孟家大門台階上,手舉到一半,還沒叩響門環,先支愣著耳朵偷聽裏麵的動靜,自然什麼也沒聽到,不過鼻子卻聞到一股幽香之氣,他經常出入花柳場合,知道這種味道正是來自女人身上的胭脂水粉,這味道的出現就意味著家裏有女人,而且還是年輕女人。
想到這裏他幹瘦的臉上露出猥瑣的笑容,然後偷偷告訴兩個手下:老太監家的院兒裏還有年輕娘們兒!
兩個手下更是不懷好意,他們圍在一起嘀咕,說是見到孟德海得好好耍耍他,看看他屋裏藏了什麼樣的美人兒,這幾個小子壞笑了一番,然後整理衣冠,由王桂芝打頭,一本正經地叩響了孟家大門。
連扣三聲,卻無人答應,王桂芝心裏嘀咕,心想難不成孟德海死了,這宅院換了人?正胡思亂想之時,大門無聲地打開了,一個長相酷似老太太,頭發披散在腦後的人就站在門口,雙眼無神地看著他。
王桂芝一看眼前這人,相貌真是有些特別,腦袋很小很圓,一頭蓬灰色亂發背在後頭,嘴唇往裏凹陷,脖子上滿是褶皺,沒有喉結,穿著一件深藍色的長衫,盡管顏色單調,可能看出來這衣服做工很考究,王桂芝小時候見過孟德海,跟現在的模樣比較起來,可以說一點變化都沒有。
“你找誰?”孟德海一張嘴,幾個漢奸差點笑得口水都噴出來,那聲音不男不女,尖細刺耳,還帶著一絲京腔,聽著怎麼就那麼別扭。
“孟太監是吧?我們是偵緝隊的,奉野口太君的命令,來家裏拜訪你!”王桂芝說明來意,把那張征集令在老頭眼前晃了一下,不由分說帶著手下就往門裏闖,進門的時候還順手把老太監扒拉到一邊,一邊往裏走,心裏還在盤算這老頭還真活著,這麼多年不見他露麵,也不知道在家裏都鼓搗些什麼。
孟德海麵帶不悅,依然一言不發地跟著他們進到屋裏,王桂芝發現孟太監家裏處處都是古舊的氣息,從他家裏的檀木家具和各色擺設來看,他心想自己真是來著了,這孟太監肯定是個有錢的主兒。
坐在紫檀木打造的太師椅上,他翹起二郎腿,點起一根“三炮台”,滿嘴噴雲吐霧地告訴孟德海說,野口穀河得知他是永定的頭號富戶,特地下達命令,說是軍費緊張,讓他拿出兩千塊現大洋出來。
孟太監撇了下幹癟的嘴,心裏一百個不願意,可王桂芝揮舞著手裏的征集令,看那架勢分明是不給錢就抓人。
老頭眼珠子咕嚕一轉,笑著說既然皇軍看得起我老頭子,那錢自然要出,幾位老總肯定渴了吧,他扭頭衝裏麵喊了一聲:“如意,上茶!”
幾個漢奸脖子伸得老長,眼睛齊刷刷望向裏屋,很快一股濃鬱的脂粉氣撲麵而來,一個中等身材的大約三十歲左右的女人端著茶盤向他們走過來,穿著老式的米黃色綢緞旗袍,腳踩木屐,打扮得如同前清的宮女一般。
“你媳婦兒?”王桂芝不懷好意地笑道,清朝倒台後,很多有錢的太監出宮都納了妻室,甚至有的妻妾成群,太監娶妻也不算是怪事,但在永定這種小地方,人們少見多怪,尤其像偵緝隊裏這些心術不正的家夥,見到這場景總會往歪處想。
孟太監笑著說,這女人喚作如意,是他的養女,他說自己老了,身邊沒人照顧,她可是自己花大價錢從人販子手裏買來的,養在家裏和自己做做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