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二秋,河北永定縣城外。
耿長樂趴在土丘上,眯起眼睛盯著前方的公路。
大片的玉米地延綿不絕,向遠方伸展開去,已經到了收獲的時節,青紗帳變成了金色的田野,包裹著細如發帶的公路,所謂的公路,其實就是一條土路,跟隨著廣袤的田野,一路延伸向前。
這條公路由於常年行車,地勢漸漸凹陷下去,站在田埂上向下看,公路上的情況了如指掌,就是這麼一條道路,卻是永定縣通往正定,石門的必經之路。
已經是下午時分,秋天的陽光暖暖地照在身上,讓人不由得產生一絲倦意,耿長樂搖搖頭,想驅走這種慵懶的感覺,隻看見身旁的小五已經頭歪到了一旁,大張著嘴打起了瞌睡。
“小子,你給我起來!”一巴掌下去,打得小五一個激靈,手中的扳機差點叩響。
“咋了?隊長,鬼子來了?”小五還有點懵懵懂懂沒清醒過來。
“來個屁!照你小子這種睡法,鬼子就算出城掃蕩你小子也不知道!”耿長樂的臉拉下去老長。
身後傳來一陣輕聲的嬉笑,他回頭看去,十幾個小夥子頭上紮著枯黃的玉米葉子,一字排開都趴在田埂上,他們的手裏端著盒子槍,三八大蓋,邊區造,他們的年輕臉上粗糙黝黑,滿是塵土,露出一排白牙,顯然剛才他的一番話讓他們提起了精神。
“同誌們!”耿長樂壓低了聲音說道,“鬼子就快過來了,一定要打起精神,把這條路的前前後後都給我盯住了!”
“隊長,誰知道咱們是不是擱這白費工夫啊?你怎麼知道鬼子要來啊?”小五揉了揉眼睛,小聲嘟囔道。
“這是可靠情報,城裏的同誌冒著生命危險送出來的,據說有一個極端危險的人物要從這裏路過,這次一定要把他收拾了!”耿長樂咬著牙啐了一口。
“嗬嗬,”小五嘿嘿一笑,“這交通員也是,這都多長時間了,總算憋出這麼一點動靜!”小五個子不高,幹瘦幹瘦的,他一笑,額頭上的青筋就鼓了起來。
“就是,不知道他們平時都在幹嘛,你們誰見過交通員?”身後的戰士們七嘴八舌議論起來,聲音雖然不大,但是氣氛很熱烈。
“聽說交通員的身份不敢輕易泄露出來,就連咱們這些老革命都沒誰見過他們,隻有指導員派專人和他們聯係。”身後不知誰嚷了一句。
耿長樂被他們的聲音嚷嚷地有些煩,他從身旁摸出幾個小石子,剛想教訓一下這幫混小子,就聽見身後有人低聲叫道:“車來了,車來了!”他連忙揮手示意戰士們壓低身子,又向前匍匐兩步,隻見從北麵的道路上揚起了滾滾黃土,這是汽車開過的信號,他瞪圓了眼珠子,輕輕揮了一下手臂,身旁的槍都壓上了膛,手榴彈都拉上了弦。
“我說什麼來著?”他冷笑道,“這次一定不能空手回去!”
一共來了兩輛車:前麵一輛綠色的軍用吉普,後麵的是一輛大卡車,扯著帆布棚,從那慘黃色的軍服來看,肯定是坐了滿滿一車偽軍,估計得有不下二十個。軍用吉普的車窗上掛著白色的簾子,從外麵看不到裏麵的情況,看來,這次的情報的確可靠,吉普車裏坐的還真有可能是個人物。
耿長樂向身後瞄了一眼,地雷早已經埋好,負責拉線的戰士向他點了點頭,“放吉普過去,炸那個大家夥!”本來打算一鍋燴的,可在根據地憋了這麼長的時間沒動過槍,實在是想打個漂亮仗,拉線的地雷不能埋到公路中間,就算鬼子和偽軍再傻,也不可能傻到看不見那奪命的拉繩,通常打伏擊時,這樣的拉線雷都是埋到路兩旁的土堆裏,讓田間地頭的雜草和玉米梗來做拉繩的天然掩護。
他決定活捉這個傳說中的危險人物,興許這個人會對他,對八路軍都有重要的意義。想到這裏,他手中的盒子槍,悄然瞄準了吉普車的前側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