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連如夢
散文
作者:辛茜
春雪
春雪降臨,白茫茫的青海高原如同雪國。但高原上,春意萌動,濕地裏的苔蘚,甚至零星生長在草地上的米蒿、異葉青蘭、鐮形棘豆,開始舞動起身子。
一對小鳥歡快地飛進樹叢,朝著心愛的人吱吱鳴叫,清脆悅耳的聲音像孩子的童音,如天籟福音,傳到了我的心裏。
遠處的風景一一呈現,土地變幻著顏色,夾雜著成熟男人的氣息,撲麵而來,每一寸土地都因生命的簇動綻放生機。
眼裏滿是陶醉,有著狂野的歡喜。樹木、草原、花草、河流和天空都在幫助人釋放。我大膽呼應,在曠野中模仿著野獸與鳥雀的叫聲,盯著飛來的群鳥……斑頭雁已經從孟加拉灣起航,就要飛臨青海湖的上空。可是,遠方的愛人,你何時返回故鄉?
自然總是美的,詮釋著造物主最神奇的創造力和慧心。人心要像仆人似的忠實於自然。從植物伸展出的一根根枝條,從花朵開放的一蕊一瓣中汲取營養。不論是藝術,不論是生活還是創造。
人們常說,有不滿才有所成,幸福的最後歸於平靜。
這平緩的話語,時時在耳邊響起,感覺是給大山,給河流,給岩石,給植物,給愛人聽的,也是說給自己聽的。
將自己置身於寂靜中,能聽到什麼呢?
高山的存在是一首樂曲,在身邊呢喃絮語,像管弦樂般清澈、透明。風高高在上,驅動著棉花一樣輕柔的雲朵。一縷溫柔的光線照進峽穀,讓峽穀開滿野花,搖曳中折磨著我躁動不安的頭腦。在這裏,我需要一個特別的伴侶,因為了解我,和我一樣永不滿足的人很少、很少。他們大多會嘲弄、譏笑。與其不能安慰,不如孤獨。孤獨的神秘更讓我心儀。
雲的飄逸帶走了峽穀的亮光,水潑在臉上,讓我用雙手梳理了一下長發,一直不能讓我滿意的長發。然後,伸展身子仰望頭頂的綠葉、蒼穹,沉默不語。
我見過的拉姆是草原上最美的姑娘,姑娘盼望著春天。嘉措是大海的兒子,來到草原上,觀測從蒙古國飛來的斑頭雁。他喜歡斑頭雁,也喜歡拉姆。說好了來年的春天與拉姆相會。但是,一個又一個春天過去了,草原上的花兒開了又開,嘉措再也沒有來。
渴望是一種欺騙,當然這種欺騙是善意的。希望他人去做不得不做的那份活,讓心愛的人終日守住自己,是奢望、是犯罪。好在,生在高原的我,看到山峰倍感鼓舞,看到綠茵遐想無限,看到湖泊就情難自禁。我明白,假如想站在山頂上,就得一天天,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假如想把自己的身心搬到心所向往的地方,就要有固守寂寞的勇氣和持之以恒的力量。假如不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生活該怎麼辦?佛說:不在一起就不在一起吧,人的一輩子沒那麼長。
仿佛有神靈護佑。對著所愛的人,我試圖唱起來、跳起來,內心充滿了安寧、平靜和來自肺腑的喜悅。當我再一次麵對草原,麵對湖泊,麵對藍天時,我已經能坦然接受命運的安排,以修行的方式對待自己的生活、勞動。因為有了愛,我的心在飛翔,眼裏布滿了淚水,眼前的一切也似乎均有約在先。欣悅、歡快、痛楚與大地一樣感同身受,蘊藏的激情和思想也和周圍的一草一木同樣旺盛飽滿。一切終於長大,迎接我與自然的是同樣巨大的變化,不同的是,人的生命隻有一次。
但是,花嬌媚,草妖嬈。曾經寫過的詩行、理想的篇目,都是對高貴的精神的擔憂和讚美。想到這裏,眼淚順著麵頰往下流,最熾烈、最無私的愛,沿著一望無際的草地展開,我開始思念我摯愛的人。
人是一件多麼了不起的造物,理性那麼高貴,能力那樣無限……
然而,根據思想家和科學家的分析,人隻是自然的一部分,人必須毫無怨言地順應自然的規律。而我在此不能再為人的痛苦雪上加霜,更不應該對人類痛苦的分享如此冷漠。
在溫柔的暢想中,在苦苦的思念中,我考慮如何前行,並終於從冥想的情緒中走出,驅走了陰暗晦澀的陰影。一個地方好不過在它那兒產生的思想、獲得的人格發展。一個人一生中最值得留戀和珍惜的莫過於純潔的、真心實意的愛情。但能否抵達思想的高度、精神的至美,銘記在心的愛人又是否能夠理解、明白?這令我心神不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