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尚義街6號遙遠年代的傲慢與孤獨
談話
作者:朱曉陽 張慶國
朱曉陽簡曆現任北京大學社會學係副主任,人類學教授,博士生導師。1978-1982年就讀於雲南大學經濟係政治經濟學專業,獲經濟學學士學位;1993-1995年就讀於澳大利亞國立大學,獲研究生文憑(社會學);1996-2000年在澳大利亞悉尼麥格理大學學習,獲人類學專業哲學博士學位。主要從事政治/法律人類學、人類學發展、城市人類學、影視人類學、社會科學方法論等方麵的研究。先後出版《罪過與懲罰:小村故事(1931-1997)》《小村故事:地誌與家園(2003-2009)》《麵向“法律的語言混亂”——從社會與文化人類學視角》等專著,編著、合著《社會科學方法與評論》《法律與人類學:中國讀本》《象征與暗流》等著作,在《中國社會科學》《社會學研究》《Positions》等國內外學刊上發表論文三十餘篇。朱曉陽教授最近幾年的研究興趣是城市化的社會和文化影響。
時間:2015年 1月 13日星期二
地點:北京大學社會學係辦公室
談話人:朱曉陽、張慶國
一、愛文學就是朋友:來我家玩嘛
張慶國(以下簡稱張):這個談話欄目我做了將近 10年,反響一直很好,但昆明尚義街老友還沒有訪談過,我想做,又猶豫,比如於堅,你想想於堅跟我幾十年的老朋友太熟了,又都在昆明,我來向他提問,感覺太假了,不行。我的談話對象要是陌生人才好做,比如前兩個月我在北京做的嚴歌苓訪談,就效果很好。那天在於堅的昆明高黎貢獎會場見到你,我忽然覺得可以跟你吹一下。你從年輕時就東跑西跑,後來出國好久,回來在北京大學教書,我倆很熟,但畢竟不常見麵,吹一下會有感覺的。這樣吧,我們先從你跟於堅的友誼開始聊,當年我們昆明這幫尚義街 6號老友中,你和於堅應該是最早的朋友,你們兩個大學前就認識了?
朱曉陽(以下簡稱朱):不是,我上大學了,他還在昆明的小壩煤機廠上班,那個時候認識的,上大學以前我曉不得他。
張:那麼,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朱:是因為《地火》嘛。
張:啊!那份昆明最早的地下刊物,《地火》文學雜誌,八十年代初還是七十年代末出現的,是不是那個東西?《地火》雜誌是不是省圖書館那個人辦的?他叫什麼名字?
朱:石安達嘛。
張:是的,石安達,聽說過的,你跟他們一起搞嗎?哪幾個人在辦《地火》?
朱:石安達是其中之一,我們跟著玩。
張:我當時聽說了,也想去找他們的。我家不是住在昆明的三市街嘛,百貨大樓附近,有一天我在百貨大樓那個地方,看見牆上有人貼了一張海報,介紹他們的《地火》雜誌。
朱:對,我也是在百貨大樓那個地方看見的,我和你看見的是一個東西。我看見了貼出的雜誌,還看見了人,有一個人在賣《地火》雜誌,好像是一個小學老師,我就買了一份回來,那時我的文學朋友是杜寧。
張:杜寧?你最早認識的人是杜寧?啊哈杜寧這個小子。
朱:還有武列格、李亞明,都是我們安寧這一夥的。
張:什麼叫安寧這一夥?
朱:安寧 501台的嘛。
張:501台是什麼意思?
朱:我跟李亞明都是 501台的,那是一個轉播台,在安寧那邊,我們都是那裏的技術工人。
張:懂啦,你們在那裏上班?那是省廣播電台和電視台的轉播台?你父親不是廣電廳的人嘛?你屬於廣電廳的職工子女,在郊外的轉播台上班?
朱:中央台的轉播也在那裏,我和李亞明在轉播台上班,杜寧是我們轉播台旁邊的知青,他知青回來上了技校,然後分配到雲紡旁邊的一個廠裏,杜寧和李亞明他們又認識武列格,武列格是昆鋼的,這樣我們就成了一夥。武列格是昆鋼軋鋼廠的工人,我們四個人,結成了一個文學小社團,也就是讀書會了,換著書看看,手抄一個什麼刊物,1977年到 1978年之間吧,我 1977年進的那個單位,我和李亞明是昆明官渡區的知青,招進了轉播台。
張:你知青去的是官渡區哪個地方?
朱:就是宏仁村嘛。
張:啊哈,就是你寫人類學論文,研究的那個地方,你一直在調查宏仁村?
朱:是的,當時,我們四個人搞了一個讀書會,自己刻了一個刊物叫《篝火》。
張:《篝火》?都是些什麼火,那個時代的特點啊!你看跟那個《地火》在名稱上很相近。
朱:《篝火》也就是自娛自樂了,後來,我1978年考大學,考上就走了。
張:你是 78級的?
朱:77級嘛,1978年初進的學校嘛,1977年底考的,1978年初入校。
張:想起來了,77級那年是春季入學。
朱:我就上雲大去了,看見《地火》是1978年底的事,應該是,大學上了快一年的時候,1978年底在百貨大樓看見那個,我就先告訴了杜寧和武列格,因為雜誌上印著省圖書館的地址,我就說去找找看。有一天我們就直接找到省圖書館石安達的辦公室去。
石安達的辦公室在圖書館主樓後麵,我們隨便談了幾句,石安達告訴我們,他們星期天在農展館這裏有個聚會,類似於朗誦詩呀什麼的,說你們也來嘛。我們星期天就去了,在農展館那個開著海棠花的什麼林子旁邊,有些樹蔭的小道上,來了好幾十個人,都是我們認不得的,然後就有人出來誦讀自己的作品嘛。
張:朗讀自己的作品?好玩呢嘛。
朱:現場站出來一個人,是於堅,他朗誦了自己的作品,鏗鏘有力,受古典詩歌影響那種,句子緊緊的,也有點裴多菲詩歌的感覺,好像引來些歡呼,然後我也把自己的一個作品朗讀了一下,我朗誦完了,就有幾個人站出來攻擊。
張:怎麼攻擊呢?
朱:就是說我寫的不怎麼好啊這樣,攻擊的人中有速建祖幾個。
張:哈哈!速建祖啊?他也最早去跟著《地火》玩?你知道他後來做什麼?做生意,生意場上混得很熟很久啦。他為什麼攻擊你的作品?你寫的什麼?
朱:我就寫了那種,好像是文化大革命中的老幹部之類,沒什麼。我記得於堅上來麵孔很嚴肅地說:寫得好,曉不得是真心還是假心,反正他說好。
張:你寫的是詩?
朱:類似於散文,那個時代文體也不懂,反正想寫就寫。
張:你們去跟著《地火》的朋友玩,是星期幾記得嗎?
朱:我記得是一個周末吧,幾十個人來,後來於堅告訴我,他家地址在哪裏,叫我去找他玩,可能過了一天,我就上他家去了。他那時住在華山西路,好像是省法院的後麵,院子裏有個小棚棚,他住在裏麵,搞他的詩。
張:不是住在翠湖邊物資局那裏?
朱:還沒呢,還住在華山西路,一個最大的那種古式院子。
張:說起來真是令人感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不管在什麼場合,認識一個搞文學的,或者說認識一個喜歡文學的,就會對他說,來我家玩嘛,而且像你說的,第二天就會去找,馬上就成為朋友,友誼的大樹從此破土而出,茁壯成長。
朱:是的,我跟於堅就這樣認識。認識以後再把武列格、杜寧、什麼李亞明這些介紹給他,大家就一起玩了。《地火》他們那幫誌同道合的朋友,臭味相投,我們半路殺進去,跟他們不太一樣。他們年紀大些,三四十歲了,我們才二十來歲。我們沒具體經曆過文革,就是想學著寫作,老老實實地參加活動,他們中的一些人,大多數是些造反派啊,這樣那樣之類,想搞點政治,天天揣摩著北京發生什麼了。
張:《地火》好像沒出幾期?
朱:是的,《地火》說第二期要出,要出版,刻印的,蠟紙刻嘛,你曉得。
張:是的,刻蠟紙的那種,油印的,《挺進報》玩的那種樣子,都有些摹仿革命的感覺。
朱:反正要發表的作品中,有於堅的詩,我的散文。等於那天在農展館也像是個讀稿審稿會,就算是讀稿會吧,還不完全是朗讀了玩。後來,我們跟於堅見麵,大多數時候是在石安達家,基本上,每隔兩三天就會去石安達家去見一次,見麵的時候,就討論下期《地火》出不出?石安達他們那些人一下說要出,一下說不出,爭來爭去的。
張:這個錢是從哪裏來呢?大家出嗎?
朱:我覺得沒發生過出錢的事情,不需要什麼錢,不就是刻個蠟紙,油印一下,大家出力就行了。你比如說這個人在工廠,會製版,就交給他整這個。像趙家兄弟,什麼趙天航、趙天雄吧?他們會製版,鑄刻的那種,好像是,記不太清了,製出來的版很正規的,就那樣做,你做點我做點,就成了。
張:他們在印刷廠工作?
朱:差不多吧,或者會做這一行,有這種技能,大家一起想辦法,出力,不必出錢。有很多積極分子,有個人叫楊小彪,老知青,後來昆明市的所有高樓都是他清洗,他管著昆明市的全部蜘蛛人,是蜘蛛人的老板,現在好像還是雲南省什麼知青協會的頭。當年,他就專管《地火》的那個刻蠟版工作,還有裁紙什麼的,工作很實在。他說反正我也不會寫東西,就幹這個。後來嘛,這種地下刊物,你想想,肯定命不長,人就煙消雲散,石安達那裏也不聚會了。
基本上,後來就把窩子移到了白雲巷,就是現在的那個麥田書店,塞林格咖啡館對麵,那個地方原來是平房,武列格家在那裏有一間房子,窩子移到那裏去了,基本上是,當時我和杜寧也住那裏。
張:錢局街?
朱:白雲巷,對,在錢局街,我和杜寧,住著武列格家的那個房子。
張:等於朋友家有一間房子,你和杜寧去住?你們兩個人在裏麵住?
朱:是的。
張:那可是太幸福啦,當年住房非常緊張,年輕人從父母家搬出來,有一個房間單獨住,那可不得了,無比幸福的事啊!武列格真是太講義氣了。
朱:後來那個房子拆掉了,公安局蓋了新樓,武列格現在還住在那個樓裏,兩居室。那個期間,還認識了李勃。
張:李勃?
朱:有一天我們在翠湖邊上走著,看見了李勃,我們就說那個人好像是李勃,走,上去問問看。
張:哈!怎麼會覺得他是李勃呢?
朱:我在雲大上學嘛,見過他,有些印象。
張:他當時在雲大的學生中有名了,很出風頭的。
朱:是的,所以我們想認識他,就在翠湖裏麵跟他聊了一下。
張:他很驕傲?
朱:聊了一下,驕傲也談不上,因為第一期《地火》上有李勃寫的一首詩,他用了個筆名叫瑜兒,出自魯迅的那個作品《藥》,裏麵有個人叫這個名,他就借用,做自己的筆名。
張:是的,魯迅的作品《藥》好像是有這麼一個角色。
朱:李勃那個詩,有點模仿徐誌摩,寫得浮光水華的,感覺很有才。但跟他的交道開始不深,主要玩的人,還是我們幾個,於堅、杜寧、武列格和李亞明。後來《地火》不出,1979年夏天還沒有動靜,學校放假了,我們就說出省玩去,我、於堅、杜寧幾個,就出省玩去了。
二、窮鬼遊天下:走,出去看看
張:你上大學,學校放假就有時間出去玩,李勃也上大學,可於堅還在上班,他是工人怎麼出省去玩?你們玩是哪一年的事?
朱:1979年,李勃跟我們還沒有私交,出去玩沒有他,我們幾個計劃一起坐火車,從重慶出去。
張:那個時候沒錢啊,我也是早就想出去,可是沒錢出去玩啊,你們怎麼會有錢?
朱:我有 200塊錢,夠玩了。
張:其他人呢,也都有 200塊錢?
朱:是的。
張:200塊錢不容易湊齊的啊,你們哪裏來的錢呢?
朱:我借了同學的錢,還賣了一塊手表,我不是下鄉當知青兩年?兩年的工分買了一塊表,就把那塊表賣了。
張:表賣了多少錢?
朱:70來塊錢吧,在華山南路那裏一個拍賣行賣的。賣掉手表以後,反正借借湊湊,三個人就出發了,快上火車,臨時又跑來一個人加入,那個是於堅他們廠的朋友,工學院的一個工農兵學員,我們四個人就坐火車去重慶了。重慶我家有親戚,住在那種大雜院裏麵,我帶他們去找親戚,夏天很熱,我們在重慶呆了兩天,又買船票出發。
張:想起來了,於堅前久寫過一篇散文,提了一點你說的這件事,他說得很誇張,有些吹牛的感覺,說什麼我年輕的時候,感覺書讀得差不多了,應該雲遊天下,於是順長江而去什麼,哈哈!
朱:不過也是有些出去見世麵的意思。
張:年輕人嘛,浪跡天涯,當年誰都有這個想法,但你們賣表借錢,真的出去了。你們怎麼會買船票?船票便宜?
朱:是的,而且坐船的感覺特殊。從重慶坐船,一直坐到武漢,再坐到九江,過三峽,上廬山,廬山下來,一直坐船到南京,南京出來,去到無錫、蘇州、上海,完了往回走,到桂林。
張:啊呀不得了,真了不起,怎麼沒去北京?
朱:沒去,遊半個南中國了嘛。到桂林,又回來去貴陽,好像是花溪,對,貴陽花溪,最後一站是貴陽,我記得是。
張:真是一趟偉大的旅行,在那個年代,那個年紀,不是所有人都有那麼一次出行的,真的了不起。於堅不誇張,他寫得很真實。你感受很深也很特殊吧?一路上有些什麼討論?幾個熱血青年出行,指點江山,亂討論亂發言些什麼?
朱:路上討論些什麼記不得了,反正很感慨是真的,有印象的是好像每到一地,就去巡訪當地的那種地下刊物。有些刊物在什麼地方看到過,就找了去,但好像也沒找到,基本上以玩為主。
張:訪問地下刊物,想結識外省的文學愛好者?當時外省有文學朋友嗎?
朱:那時基本不認識外地的人,對外麵世界一無所知,完全就是典型的一個窮鬼去旅遊,到各處都感歎,每到一處都是沒見過的。長江、三峽、坐著最便宜的那種散席,連四等艙都不算的散席。
張:散席在哪裏?甲板上?
朱:散席,等於白天你沒有固定座位,晚上出兩塊錢還是多少,租一個席子,一個枕頭,可以在甲板上睡一夜,早上起來,相互看著,全身黑漆漆的,那種煤灰落到甲板上,人都黑乎乎的啦。
張:哈哈,煤灰!
朱:然後就衝澡,反正年輕,無所謂。三天從重慶到武漢,再走。一路吵架,吃東西,吵,這個要吃那樣,那個要吃這樣之類,諸如此類。比如說杜寧到哪裏都要吃米飯,工學院的那個人呢,隨時盯著看,認為這個像小偷,那個也像小偷。
張:哈哈!
朱:反正是亂麻麻的,可以想象得到,髒兮兮的那種小青年,第一次出省,東張西望的那種。到了上海,說是要去吃一頓西餐,走進去,一進那個門,人家個個都看著我們,好像是什麼和平飯店,反正在南京路上,看看價格,然後我們四個人一個一個的又溜出去跑掉了。吃不起嘛,最後,找到上海一個背街背巷,那邊也有西餐,吃一頓,叫了個德國牛排。
張:其實不怎麼好吃,還是覺得好吃?
朱:西餐忘記掉了,我隻記得後來津津樂道的是太湖上的那個素澆麵,那東西好吃。還有西湖那個叫什麼,樓外樓吧,吃的是魚,還有重慶的火鍋,我們幾個人,八月份,火鍋燒的是無煙煤,烤起,每個人穿著小短褲,脫光掉,披著一塊毛巾吃火鍋,印象比較深刻。還有上廬山,廬山他媽的擠得要死,我們跟一幫北京來的吵了一架,覺得他媽北京來的那些人怎麼這麼傲慢?個個都好像是中南海出來的。
張:這一趟出去了多少天?
朱:20來天,我記得是把錢集中起來用。
張:你上學放假的好說,上班的人呢?曠工要被開除的呀!上班的怎麼請假?
朱:用各種辦法請假嘛,姥姥病了,爺爺死了之類,反正就是瞎編。
張:那個時候像這種玩,一夥誌同道合的朋友約著走幾個省,相當奢侈,很少見的。回來以後有什麼變化?你們回到昆明,心理上有什麼問題出來?
朱:很奇怪,回來以後變得平靜了,我就覺得,《地火》那個事,去之前是我們的一個情結,好像昆明幹不成,去外麵看看人家怎麼幹?路上變成就是一個旅遊,感歎祖國之大,江河之長,回到昆明,幾個人根本就沒有交流過任何言語,自然而然地,就再也不提《地火》那檔事了。
張:突然覺得那個事太小了?天下之大,《地火》不算什麼事?
朱:說不清,好像《地火》連提的興趣也沒有了。誰也沒說《地火》這個事結束掉了,或者什麼,沒有,很奇怪,就再也不提它了,連個過渡儀式都沒有。
張:一段生活結束了,另一段準備開始。
朱:是的。
張:再問你個事,你喜歡文學,怎麼大學上的是經濟係呢?
朱:我沒考上中文係,錄在政治係,當時不叫經濟係。
張:當時中文係比較熱,分數要求高一點是不是?
朱:也可能,曉不得了,隻記得當時的作文題目,是散文《青鬆讚》。
張:我 1977年也考了,當時理想相當高,不知天高地厚,我榜上有名,填表填的第一誌願是北京大學,第二誌願是複旦大學,其他就不填了。
朱:反正我第四誌願還是第五誌願有雲大,就錄在政治係了。1977年,經濟係還沒有,1978年經濟係恢複了,他們進來就是經濟係,說我們的這屆學生可以轉係,大學都高興,所以我們那一屆 70個人,將近 50個人都上了經濟係。
張:當時對政治有點厭煩嘛?
朱:覺得政治係名聲太差了。不過我還應該算是政治係才對,聽好多課還是哲學的,比如說西方哲學史啊這些,都是,還是在政治係聽這些課。
張:上課以外,你的很多時間都是拿來寫作?但你的文學創作跟其他人似乎不一樣,你的特點,我感覺,好像文學之外,始終有些別的東西在幹擾,就是說,比如於堅,他一門心思就是寫詩啊,或者寫個什麼東西,李勃也是,就那麼寫寫寫,你不同,你的文學作品不多,那時你有些什麼作品?
朱:我剛開始,受妥斯陀耶夫斯基的影響,卡夫卡的影響,寫詩、小說之類。
張:寫了一些,發出來的不多?朱:發出來的不多。張:是因為寫了發不出來,還是寫得少?朱:我最早發表的作品,是大學畢業後,在
北京《醜小鴨》雜誌發的,1988年。散文,那種像散文詩一樣的東西。
張:叫什麼題目?
朱:忘記了,好像叫《牛皮山鼓舞》,反正我也鬧不清楚牛皮山是哪裏。
三、我思故我在:坦率說吧,我在理論上是比較強
張:我覺得,你的一個特點是,寫的和發表的文學作品不多,或者是我見到的不多,但是,在很多朋友中,關於你的傳說很多,你是一個神秘的人,名氣很大,不見作品,你的名氣來源於思想,你是一個經常有奇思怪想的人,你覺得呢?
朱:你這樣說,我覺得有些道理,坦率說吧,我在理論上是比較強,思辨方麵我是有些得心運手。
張:你的腦袋比你的手更強大,你以前有個作品叫《傻瓜朱小羊》,好多人談論,那個東西主要的特點就是思想性。
朱:所以,我接觸文學完全是受武列格、李亞明這些人的影響,不然的話,我個人擅長的是思考和辨析。
張:我就覺得什麼事你一上來,三言兩語就能分析清楚,我們中的一些人呢,隻有感受,文學的感受,什麼場麵啊、動作啊、語言啊之類,要做思想上的分析,就麻煩大了。
朱:思考我基本上是駕輕就熟,所以我進入文學,花了很長時間去重新把理性的思考扔掉,把思考的習慣改掉,這個很別扭,改的時間比較長,我覺得起碼有幾年吧,但我也有做得比較好的,我後來發表的幾篇東西,早期的,有一篇叫《街頭浪漫者》,應該還算好吧,算比較成熟的作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