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那鼓脹的生活源於小小的蘼香(1 / 3)

那鼓脹的生活源於小小的蘼香

新論壇

作者:俞昌雄

那曾經署名“眼兒”的詩人,現在被喚作“王麗楓”,這二者本是同一個人。王麗楓自己也沒料到,她為語言所做的工作,現在語言由此給出了召喚,是該到她出場的時候了。短短的半年時間裏,她的詩歌寫作有了脫胎換骨的蛻變,一個原先伏身於語言當中卻不能自由呼吸的人,一轉眼已是那個我們可以為其歡呼但卻隻能通過語言的指令而聽到呼吸的人。對於這樣的跨越,很多人都看到了,可作為創作者,王麗楓比預想中來得還要淡定。詩歌給不了她太多的東西,但詩歌給了她另一副軀殼,正像許多人期望的那樣,她已有足夠的力量,用語言帶來的小小的蘼香,創造一種屬於自己的鼓脹的生活。

對於王麗楓擁有的這種狀態,我有時會感到驚訝。詩人不是植物,每天都在成長;詩人也不會是繁星,每個夜晚都帶著不同的亮度。詩人更像溪流,有時豐盈,有時孱弱,而現在的王麗楓正是我們想要看到的樣子,如同雨季趕往河岸,我們在某個瞬間就想到了大海。我這麼說,有點果斷,不是我自以為是,而是王麗楓近半年來的詩歌作品給了我一個很鮮亮的感覺:她可以走得更遠,在那通往大海的途中。

王麗楓生活在中國白茶之鄉閩東福鼎,這是一座美麗的小城。每一個詩人都熱愛自己的家鄉,王麗楓也不例外。“我要告訴你,在福鼎/那些熱愛白茶的人/有時落在民間,有時久居密室/他們都是內心透明的人/一個大壺,七八個杯子,就是天下”在這首題為《在福鼎,那些熱愛白茶的人》的作品裏,詩人王麗楓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為讀者勾勒出一幅別具風情的地域生活圖景,在她眼裏,“白茶”幾乎等同於荷蘭的鬱金香,它們來自山野,但在小城民眾心裏,“一個大壺,七八個杯子,就是天下”。沒有寬闊的胸襟,豈有如此視域?“天下”一詞真是神來之筆,拿得起又放得下,著實令人刮目相看。作者在文字中鋪設的愛是寬廣的、濃鬱的,拋卻個體的局限,代表民眾抒發肺腑之聲,詩人所持有的敏銳的洞察力及深刻的見識由此可見一斑。在另一首與家鄉有關的作品中,詩人有了更加溫暖的筆觸,“那美麗的姑娘,你不要轉身去看她/她有迷人的身段,懷著果實般的相思/如果有人在深夜裏突然迷路了/那最亮的燈盞,它背後就是另一座故鄉/這是我的南方,屋簷下總站著祈禱的人/彩虹懸掛於最亮的日子,而星星/如此恬靜,山坡上的泉眼也如此安詳”(《我的南方》)麵對這樣的文字,讀者很容易沉醉其中,撥開那美麗的南方鏡像,讀者可以觸摸到一顆因愛而跳動的心。印度哲學家克裏希那穆提說,“愛不是一種記憶,它是美德的本質”。詩人筆下的“姑娘”、“燈盞”、“屋簷”、“彩虹”、“星星”、“泉眼”,它們都是記憶的一部分,但在它們背後,卻湧動著來自作者對家鄉無限迷戀的情懷。一個缺乏愛的詩人,可以搬來最壯闊最絢爛的詞彙,但它們無法深入人心,而隻有把愛根植於文字當中,文字才能獲得力量,獲得超越於自身的空間和意境。

或許還可以這麼說,因為有愛,作為詩人的王麗楓讓我們看到了她麵對生活的一種特有的方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但在詩人這裏,它已無需借用地位、角色、性別乃至宗族,它隻呈現,飽滿的、鼓脹的,不容置疑亦不可剝奪。我喜歡這種方式。我認為,一個好的詩人,一個善於把自身托付給日常萬物而又能堅持自己秉性的詩人,她是明亮的,與此同時,她也是幸運的。她的明亮源於她持有的純潔的肉身,而她的幸運,更像是一種巧遇,她在語言的迷宮中穿梭,可以沒有任何一種預兆,但光芒總能適時降落。

我躲在小小的人間/它們用雪的眼神裝飾我的眼神/它們用雪的骨架替換我的/骨架,最後一次/它們用雪的思想武裝了我/我在世間再也沒有融化/誰若不信,誰就伸出手來/我定將赤身裸體,潔白而無瑕——《夢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