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峽江渡客(1 / 1)

大宋朝。

西陵峽。

時維深冬,大雪未至,萬物蕭條,峽江兩岸的萬紫千紅,已盡數褪去,隻剩幾根稀疏的鬆柏杉木,猶自怒青,仿佛不甘寒氣侵襲,要連成一片,與那冬日戰上一場。

船行江上,冷風瑟瑟,像裹了冰刀一樣吹的人牙顫。

“狗日的,老天爺這是吹啥邪風啊,吹的老子驚尿!”船頭一位穿蓑衣戴鬥笠的虯須大漢牙關打顫,恨恨罵道。

離他不遠處,一位本來撐傘憂心望江的黑衣少婦聽到這聲咒罵,轉頭看了一眼,不自禁抿嘴微微一笑,摟了摟身前的小童。那小童黑衣黑帽,全身上下裹得緊緊的,隻剩一雙眼睛露在外麵,笑盈盈滴溜溜轉個不停。

那大漢見自己無意間一句話逗笑了這位娘子,頓時莫名喜悅。湊上去問道:“娘子一看便是遠道而來,不習慣咱們峽江的濕冷天氣吧,狗日的,這時節本不該如此陰冷,今日這天氣邪乎的緊,隻怕還要起大霧,娘子可擔心,莫受了風寒。”

黑衣少婦再一笑,撐著傘對大漢微微一點頭,道了聲多謝大哥關懷,便不再言語,重新轉身望向岸邊山崖。大漢沒看清她的臉,隻覺得她這一點頭微笑,好似在陰冷空氣中點了一爐明火,讓人倍感溫暖,但那一轉身又似抽走了峽畔最後一點青翠,纖弱背影讓人倍感憐惜,卻又不敢靠近造次。

“這位大哥是本地人麼?小弟覃冕,來這寶地采藥,久聞巴人多英豪,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船頭一位背著巨大黃葫蘆的白衣瘦削公子暗暗瞄了一眼黑衣少婦,抱拳向虯須漢搭訕道。

“小哥過獎了,俺叫鄭大順,從小生的皮實,現下充了幾年軍,跟皇帝老兒跑去北地打了幾場仗,腦袋掛在褲腰上,可比不得小哥這樣的采藥師,憑手藝吃飯的人...”大漢正憋悶得慌,見有人搭話,便與那小哥攀談了起來。

那覃冕背上葫蘆黃中透著青,上麵刻著一隻蠍子,隻引得那黑衣小童好奇地盯著亂看。

這船上渡客魚龍混雜,艙中擠滿外出販茶葉、岩鹽、藥材的蜀商,打敗仗的軍丁,遊方的和尚,走四方的郎中,都趕在這快過年的時節,急急回鄉。艙中擱不下這許多人,黑衣少婦這十多人便隻好站上甲板,雖頂著寒風,但好歹也圖個順路。

適逢亂世,宋太宗不顧眾臣反對,趁伐取北漢之勢,從太原出發禦駕親征,初時一度凱歌高奏,收複易州和涿州。太宗誌得意滿,下令圍攻燕京,宋軍與遼人在高粱河畔展開激戰。太宗親臨戰場,結果受傷中箭,乘驢車倉惶撤離,铩羽而歸。

這一戰打得天昏地暗,那虯須漢便參加了這一戰,幸得先祖庇佑,落了個全乎人,幾年下來,身板倒是捶打地更加壯實了。

此時客船行近峽江險地,霧氣漸漸濃烈,江麵愈發狹窄。原本盯著葫蘆的黑衣小童似有所感,轉身凝望愈發湍急的江麵片刻,遂抬頭看向黑衣少婦,叫了聲娘,少婦低頭示意他噤聲,似早已知曉何事,慈愛地握住了小童的手,向甲板中心靠近些許,目光穿透濃霧,冷冷盯著峽江斷崖。

那與鄭大順攀談的覃冕小哥見少婦靠向裏間,又一次斜刺裏瞄了她一眼。

此時霧氣早已濃的化不開,隻聽一聲鷹唳,響徹峽江兩岸,劃破長空。正高談闊論著從軍軼事的鄭大順,聽得鷹唳,麵露訝色,向高空看去,隻見一片濃霧,哪還有老鷹的影子,正要嘟囔幾句,大船卻突地震動了起來。船上眾人驚訝,有幾人險被掀翻,隻見前麵江水突變湍急,沒來由地起了幾個大大的漩渦,怕是不需片刻,大船便要陷進裏麵。鄭大順手扶船舷,還來不及驚慌,隻聽的此時艙底也傳來了渡客的驚呼聲,隻叫道船艙裏進水了。

正當此時,峽畔斷崖上轟隆隆大響起來,矗立千年的巨石,呼啦啦滾落。那覃冕小哥驚呆片刻,顏色突變狠辣,陡地反手取下大葫蘆,一步向那黑衣母子欺身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