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貴如油,尤其是這華北平原上的春雨更是珍貴,莊稼們仰著頭伸長脖子等著,終於等來了這喜人的春雨。小雨淅淅瀝瀝下了一夜,天剛亮便停了下來。春朝雨霽,陽光灑下來,落在雨滴洗過的綠葉上,閃著溫潤的光。
雨後的小院,一切都是那麼清新,那麼生機勃勃,陳家堂屋三兩個婦人正忙進忙出,一個二十出頭的男子懷中抱著大約兩歲的丫頭緊張地期待著什麼。不一會兒,屋中傳來一聲嘹亮的啼哭,隨後便是一句尖銳的女聲“呀,生啦,是個丫頭。”男子聽得這一聲,抱著孩子就往屋裏衝,卻被剛從屋裏出來正在翻白眼的老娘給堵住:“看你那麼慌,不過又是一個丫頭片子。”男子剛要分辨,卻被屋裏的聲音打斷了。“呀,還有一個。”剛翻白眼的老太太顯然也聽到了,忽然又打起了精神,興衝衝地進了裏屋。
不久,卻更加氣憤地出來了,臨走還撂下話:“真能生,生一個還不算,一下子倆丫頭片子了,看以後誰給你們養老送終。”躺在床上的少婦還沒顧上看孩子,聽得這話,卻徑自流下兩行清淚。旁邊的婦人見她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的勸了開來:“家安媳婦兒,快別哭了,這月子裏流眼淚那能行呀!”“對呀,對呀,誰一下子能生對雙生兒呀,你呀,本事大著呢。”“姑娘有什麼不好,鶯歌,你看這倆小妞兒多好啊。”漸漸地,少婦止住了眼淚,凝神端詳起兩個女兒來。
這時男子也進來了,為妻子擦幹淚痕,溫柔安慰:“鶯妹,可別哭啊,女兒挺好的,我就喜歡閨女。”可他自己也知道這安慰有多麼無力,在這個傳統的鄉村,沒有兒子是被人輕視的,甚至被人稱作絕戶。
其實這男子喚作陳家安,是家中老大,有個弟弟陳家和。陳家安的父親陳老爹在家裏行二,名字叫做陳習文,曾娶妻沈氏,後因不為公婆所喜,趁陳習文在外做工之際,被休回娘家。等陳老爹回來,一切都已成定局,在父母做主下,陳老爹又娶回了寡居的林氏,這林氏從小沒了親娘,行事頗為潑辣,為陳老爹育了兩個兒子陳家安、陳家和,她極其不喜歡女孩兒,重男輕女的緊。
林氏的前夫當時在鎮上供銷社工作,是村裏極少數吃公家飯的,又溫柔繾綣,連回娘家十幾裏的路,從來都是背著林氏去。自從前夫故去,本來公爹是想把她認作閨女,招個上門女婿的,因此讓她和鄰居韓之慎結拜為姐妹。無奈後來又生出許多變故,林氏終嫁給了陳習文。兩人都各自有婚史,脾氣也不對路,陳老爹自家安兩兄弟長大後就常年在外做工,給兒子張羅媳婦兒的事兒都落在林氏一個人身上。
話說當年林氏同韓之慎結拜成了幹姐妹,後來韓之慎隨軍走了,去了南方,這親戚間的來往就靠她二姐韓之憶維係著。兩家的孩子也是自小來往的,漸漸地,林氏也起了心思,看上了韓之憶的二女兒李鶯歌。李鶯歌繼承了父母的美貌,真是既含睇兮又宜笑,安靜時如姑射冰姿,活潑時又若壽陽粉麵初妝,這麼美的姑娘難得又賢惠又利落,心靈手巧,說媒的人是絡繹不絕。李鶯歌經常聽了母親的吩咐,騎著自行車來給陳家送東西,以護自家姨母的周全之心。這一來二去的,李鶯歌也看上了書生氣的陳家安。陳家雖然家境不比李家,兩個兒子卻出息的緊,先是陳家安考上了言城師專,緊接著老二陳家和也考上了鎮上的高中。
等到陳家安一畢業,工作被分配到了鎮上的初中,林氏便找媒人去李家提了親,當時能嫁給吃公糧的人是多少村裏姑娘的夢想,李家也毫不猶豫的答應了。言城算是孔孟之鄉,比其他地方更好的保留了傳統的文化禮儀,這裏的人大都重視多子多福,一般結婚也比較早,陳家所在的曉城鎮更是如此,陳家安也就入鄉隨俗了,在21歲的冬月娶了剛剛19歲的李鶯歌為妻。
兩人婚後的日子倒也和樂,陳家安平時在學校上課,上課之餘把地裏的活兒也料理得清爽,李鶯歌則把家裏收拾調理整潔。等到李瑛歌懷孕,兩個人都是初為父母,緊張又喜悅地等待第一個孩子的降生。他們期盼的孩子出生在丙寅年菊月霜降之日的清晨,是個可愛安靜的女娃兒,陳家安取名為清早。有了早早後,陳家安和李鶯歌全是為人父母的幸福,盡管林氏重男輕女不給看孩子,李鶯歌也不甚在意。
本來兩人打算過上幾年再要第二胎,早早還小,照顧不過來,林氏卻不幹了,隻怪李鶯歌沒讓她抱上大孫子,三天兩頭地來找茬兒,李鶯歌被她念得沒有辦法,隻好和丈夫商量提前要了第二胎。懷孕以後林氏更是天天念叨,說這次一定是個孫子,小兩口聽得多了,再加上已經有個女兒,也想要個小子,卻沒有想到這次卻還是閨女,還是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