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冬季,大片大片的梅林,梅花盛開,紅梅、白梅各有風姿,亦不失其傲骨。
梅林中央,有幾個錦服女孩歡笑著,婢子在一旁守候。紅秋千上,一個估摸十歲的女孩坐在上麵,玩耍著,越蕩越高。
她呀,葉氏大小姐,葉連月。正房所出,是爹娘手掌心的寶。
她是一個從小訓練出的大家閨秀,生的秀研,婀娜多姿,即使坐在秋千上,依舊能做到笑不露齒,嫻靜文雅。
這樣的姑娘,心思自多單純,必是見不得人受辱。隻是,她沒有看見,在不遠處,一個八歲左右的女孩跪在地上。頭發淩亂,粗布麻裙,小臉凍得通紅,嘴唇發紫。
葉氏三小姐,葉秦楚。她的母親,隻不過是妾侍。她的名字很容易讓人想到“秦楚樓館”這四個字。這個名字,不過是表明她卑微見不得光的身份和一生的侮辱。
兔子急了也是會咬人的,泥菩薩仍有三分血氣,終究,做過了。
那天,她燒了一個東西。
一個,能改變她命運的東西。
七年後。
開朔三年春。
“王爺,南書房到了。奴才去通報一聲,請您在此等候。”白公公對著馬車微彎腰,尖聲尖氣地說。
“真是麻煩公公了。”說話的,是一個模樣清秀的少年,十四五歲的樣子,臉上天真的笑容,挑起簾子,手不著痕跡的塞給白公公一個香包。
白公公手收到袖裏,顛了顛手中的重量,聽見了裏麵銀子互相敲動的聲音,立刻眉開眼笑:“哎呦,這位小哥真是折殺奴才了,奴才呀這就去通報。”
少年青魅含笑看著白公公進去,然後跳下馬車,轉身恭敬地對裏麵的人說:“王爺,到了,請您下車。”
車內之人緩緩下車。
不知容貌,不知男女,隻因,頭上的帷帽上的海藍色薄紗,長至地麵。風一吹,似海之浪,連綿不斷。
葉氏繼承人,隱王。
東梁隱王,權傾朝野,堪比攝政王。“隱”,此字,可以表明一切。
無人知其所在,無人知其才。但見隱王令牌如見聖上,先斬後奏,懲治百官。
這就是東梁——隱王。
“宣隱王覲見。”白公公站在殿門前,長聲說。
隱王緩步前行。
不遠處,一樹芳華。
三年後。
“王爺,大小姐求見。”青魅疾步而來,單膝下跪,對麵前的人說。
麵前的人依舊帶著那頂特殊的帷帽,依舊讓人看不清裏麵。
但伊人一張嘴,便會明了麵前的是位女子:“午後再來。”
“是。”青魅轉身,疾步退下。
當年的葉氏三小姐,如今的隱王,葉秦楚站在院內,安靜的站著。許久,幽淺的嗓音響起:“我以為,我們沒有勇氣再相見。我錯了……”
但沒有人給與回音,也沒有人出現。種滿梨花的院內,一如既往的隻有她一人。
“雨雀,既然來了,就陪我坐一會兒,小酌幾杯,可好?”她很緩慢地向梨樹中央的石桌走去,緩緩的倒了兩杯酒,酒味辛辣亦醇香,“是我前段時間釀的茶酒。我想,你應該會喜歡的。”
“你釀的茶酒,如若不喝,乃人生之一大憾事。”暗啞的聲音傳來,近在咫尺,著青衣女子蓮步輕移,弱柳扶風。秀媚的臉上帶著一絲現世安穩的微笑。琥珀色的杏眸閃爍著,及腰長發盤起流雲鬢,幾隻桃木祥雲簪插在上麵。白皙的手上端著一個以白梨花瓣、紅線縫得蓮花。
走到石桌旁,把手中的花放在桌上,輕盈坐下,端起酒杯,細細品味。
葉秦楚輕咳兩聲,緩慢坐下。
莫熙兒飲盡杯中酒:“這麼多年,你的宿疾還沒治愈嗎?”
“還好。”她輕笑,摘取頭上的帷帽,抬手,寬袖藏去唇邊涼笑,“我這種人,能活在世上已經很不可思議了。傷這種東西,早就無所謂了。”
海藍色的寬袍大袖,繡著寥寥幾支卻無比華美的金竹。一件立領的半袖薄紗外套亦是海藍色,長約十米的綢緞蒙過雙眼,繞過長發,額前齊齊的劉海而與臉頰旁兩縷未長過下顎的發應著蒼白的臉頰。
漂亮的瓊花式青花瓷從空中摔落,莫熙兒的手停在半空,眼角是止不住的淚花:“這次……還是因為我嗎?我是不是永遠都隻會傷害你……”
“也許吧?我忘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蒙上雙眼的,也忘了初衷。你不是第一個傷害我的,也不是最後一個。所以哭什麼,隻要有能力,誰都可以傷害我。隻是我不知道,這次的眼淚,是演戲,還是真情?不要告訴我哦,我不想知道。雨雀啊,當我們背負起自己的使命時,本王與你,都回不去了。”葉秦楚站起來,抹去她的淚,“你該回去了,雨雀,莫大小姐。從今天起,還是不要再來本王的王府了,寒舍簡陋,經不起您這座大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