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不掉,似乎是永遠也忘不掉,那日,彌留之際的月白突然抬手,緊緊攥住了他的衣袖,強拚著一口氣,微弱地吐出她生命中最後一言,然而,這一言卻是何其狠絕,不留情義。
“這輩子我至死都恨。。。恨你,下輩子也決不會原諒,倘若今後。。。今後你不能照護好漓兒,我便是做了鬼也必定會。。。必定會向你討債。。。生生世世向你討債。。。”
月白恨他,恨他至死,但他卻沒有辦法不愛月白,不愛漓兒。從小就按太子的標準要求漓兒,給他請全國最好的師傅,教習他君子六藝,傳授他治國之道;給他娶慕相的女兒,為他鞏固權勢,籠絡盟友。將皇位留給漓兒,隻因漓兒是他和月白的孩子,也隻因這是他唯一能為月白做的。他不曾許下承諾,他知道,這世間是再沒有什麼能夠消彌月白的恨意了,窮盡一生,他連奢望也不敢有。
討債?月白,你若是能纏我生生世世,我亦甘願。
“陛下,臣認為佑安王德才兼備,文能治世,武可定邦,且頗得民心,是以儲君人選唯他不二。”耳邊驀地響起一道蒼勁有力的聲音,古焱回神,望向剛才說話的兵部尚書陸鴻,臉色稍霽。
“立幼廢長,國之不祥,陸大人連這個道理都不懂,目光豈不粗陋。”章太傅怒目相視,一針見血地反駁。
“如此,太傅大人認為立大皇子古泓可好?”陸鴻笑著詰問,語含譏誚。
“大皇子生母身份微賤,怎可同長信王相較。”
“陛下也非嫡子,照能繼承大統。”
“夠了。”古焱一臉青黑地怒斥,手重重一拍禦案,震得滿殿又是俱靜,膽小的官員已是冷汗漣漣,古焱不是暴戾的君王,但若是真的怒到極處,他的狠辣絕情也是聞名天下的。
半晌,古焱怒氣稍緩,心中卻隻能無奈地歎息,思慮良久,終還是將目光投向了慕劭。
慕劭迎著古焱的目光,溫雅一笑,緩緩道,“儲君一事乃陛下家事,臣等本也無從幹涉,但此事又關乎國之社稷,還望陛下能慎重考慮。”
古焱緊繃的麵容此時終於有了絲鬆動,似長舒了口氣,“慕卿此言甚好,立太子一事,朕需慎重考慮,暫不討論。”說罷便起身擺手,示意退朝,再不管殿上麵色各異的群臣。
昭慶宮內,一名男子臉色不悅地揮退一幹宮女內侍,快步走入內殿。
“你倒是和本宮說說看,究竟是什麼事讓你這麼不痛快?”蘇皇後閑閑地端了茶盞,輕瞟一眼站在自己身前又急又怒的蘇祉,心中暗訕。蘇家一門人丁單薄,已是日漸式微,到他們這一代,便隻剩下哥哥一個男子了,蘇祉生性風流,偏巧膝下隻有一個女兒,這麼多年,他納妾無數,卻依舊無所出。父親老了,哥哥無用,蘇氏的榮耀到底還是要仰仗她和漠兒。
“還不是我那位妹夫。。。”
“妹夫?”蘇後的手不禁一頓,麵色驟然陰沉,她冷冷盯住蘇祉,“哥哥難道是在說陛下嗎?”
蘇祉自知失言,心下已是懊悔,他偷覷著妹妹的臉色,趕緊低聲解釋,“是。。。是慕相。”
蘇後放了茶盞,麵色似又複平常,她垂下目光,狀似無意地問道,“慕相又說了什麼?”
蘇祉滿腹怨怒正無從發泄,聽得妹妹問起,早已忘卻先前的尷尬,張口便道,“今晨早朝太傅大人複又提起立漠兒為太子一事,本已有些眉目,最後卻是被慕相一句話擋了回去,從前他不插手便算了,可如今他竟是站在佑安王一邊。”
“如今佑安王是他的婿,慕相自然是要幫著他。”蘇後笑了笑,站起了身。
“難道他竟全然不顧念。。。”
“顧念,顧念什麼?”被蘇祉這句話生生觸痛,蘇後驀地發出一聲冷笑,“除了那個女人和她的丫頭,他的眼中便是再沒了旁人,我們又算什麼?哥哥指望他麼,可真是錯的離譜。”
“但我總覺得他不應是薄情之人。”
“不是薄情之人嗎,隻怕是二十多年前就沒有了情義。”蘇後眸色不覺一黯,透著點點哀恨,“哥哥自不必擔心,那位子,本宮是絕不會讓旁人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