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經停了,正是碧空如洗,除了樹葉上還有水珠兒滴答的聲音,這下了一整天的雨似乎沒有留下別的痕跡。空氣透明如同水晶,一個青衫小廝推開了一間華麗大屋的窗戶,讓清冽的空氣驅走屋裏的沉悶。今天主人有點喜怒無常的,自打從禮部尚書府出來,他就茶飯不思,叫了好幾個人問話,還派了人出去打探,現在正在角落裏坐著,時而輕笑,時而凝神,自己得千萬小心點,不要招惹了他才是。
華廈一隅,一張烏木的榻上,一個男子剛剛換上一襲新的白衣,正盤腿而坐。這雖然是一所華麗的大屋,陳設卻十分簡單,沒有層疊反複的垂幔,也沒有精美的擺件,除了一應簡單的起居家具之外,最惹眼的就是一張精雕細刻的書桌和一扇巨大的屏風,書桌上堆滿了書籍,不但有鄰國玉國芳國的典籍,海外諸國的佳作也不少見。上麵的文房四寶都是出自名家之手的頂級貨色。屏風用玄鐵製成,工藝則粗陋了不少。屏風把房間隔成活動區和睡眠區,一麵放有三四柄寶劍和弓箭等物,朝著睡塌的一麵則有一幅巨大的地圖,海內外諸國皆有標注,雖然不甚精確,卻是景國數得著的幾張全圖了。
白衣男子剛從外麵回來,自有小廝侍候他更衣洗漱,凡穿到外麵的白衣皆拋棄不用,這是他的慣例,不過今天他特意交代了一句:“今日的衣服就不必丟了,幫我洗淨後用香袋放起來。”
說完便坐到自己最愛的烏木榻上,從袖子裏掏出一個蜘蛛狀的戒指細細把玩起來。結識這個戒指的主人是他今天最大的收獲。不必說,這個男子就是今天一早讓施驪有點驚豔失態的潛少爺。
其實不僅施驪為他的氣宇軒昂折服,他又何嚐不是為施驪的儀態萬方傾倒呢。“真乃人間絕色!”他輕輕歎道。本來他以為會講故事的都是慈祥的老婆婆,誰知卻是個豔麗的女郎。算起來他也是閱人無數,像驪姬這樣的妙人兒,絕對是第一次見到。她臉蛋絕美,頭腦裏更有令人驚歎的奇思妙想。聽她說著那些光怪陸離的故事,潛的心思一方麵被故事吸引,還有一方麵為她誘人的姿態沉醉。隻見她朱唇微微翕張,聲音有一股夢境的味道。順著玉頸,豐滿的胸部微微顫動,令人不敢直視。她的身體略微移動,姿態曼妙。再往下看,細腰盈盈一握,簡直是神來之筆,讓人浮想聯翩。在景國女子普遍身材平板的背景下,能生出這樣一個尤物,真是上天的造化。最後潛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聽故事,還是在賞美人了。
潛又摸了一下戒指,似乎能感受到她滑膩的肌膚,聞得到她清雅的體香。真是我見猶憐!她忽然聽聞她的家族蒙難,在雨裏跑得渾身透濕的來告訴他這個消息的時候,衣裙全部緊緊的貼在身上,曲線纖毫畢現,她的頭發散了,妝容花了,赤著雙足,滿臉焦慮,好比是芳國傳說中的林中仙子降臨人間,一向鎮定大氣的潛,心思忽然就亂了。
“小女子家族不幸惹上官非,儼然已是罪人之身,再不敢留在府上,免得官差上府捉人,白白丟了諸位貴人的臉麵。我這就回家去,一切聽憑官府發落。隻是小女子實在有冤屈,別人汙我名聲倒罷了,諸位貴人要知道我的真心。我和二叔,都是老老實實的商家,二叔多年前弄到了一些玉國的藍精石,嫉妒我們的北市玉庭樓楊老板就此誣告我們私通玉國,其實他是霸下了我家北市的祖屋,又嫉妒我們生意越來越好,這才設了毒計來害我們,要把我們逼死。我的小丫頭已經快被他們打死了,病弱的二叔在牢裏不知道受著什麼折磨,可憐他的巧手,當初疊韻小姐的首飾就是出自他的手筆啊。家人都要死了,妾身不敢獨活。結識各位貴人也是緣分一場,妾身不敢奢求什麼,隻希望各位貴人以後談論施驪的時候,記得我是清清白白的就好。”
這就是施驪精心構思、梨花帶雨、聲淚俱下的一場深情告白,告白之後便是一輪深深的躬身。雖然兩個貴族女子聽得肝顫,潛卻隻聽了個大概,他隻牢牢記得施驪深深一拜再拜的時候,衣裙就要快從她身上全部墜了下來,仿佛立刻就能看見她美妙絕倫的胴體。
潛窒息了。
他隻記得他機械地走上前去,扶起了幾乎半裸的施驪,然後囑他的兩個侍衛將失魂落魄的她送回家去。侍衛用很奇怪的眼神深深地望了主人一眼,又對望了一眼。按照他們的觀察,此後的橋段應該是少爺抱得美人歸才對,即使不能迎進大屋在大床上翻雲覆雨通宵達旦一番,至少也能在別院中春xiao一度嘛。然而侍衛還是遵從少爺的命令,將表情木然的美人迎上了馬車,他們並沒有忘記把身上的披風解下來給美人披上。因為他們了解少爺,雖然他現在得了失心瘋把美人白白送走,不過不該看的東西不能看,如果看了,等少爺明白過來,他們就別想活了。
不光兩個侍衛覺得奇怪,馬車上施驪也覺得出乎意料,她本想覺得自己一番蕩起回腸的哭訴能夠打動這個貴公子以求得保護。她甚至已經做好了把自己獻上的準備,卻莫名其妙地撲了空。為什麼會失敗,即使這天下午她不出所料地被投入了上都府尹大牢的時候都沒有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