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我去看你卻不見人影,問了小青(丫鬟)才知道你來了這兒。”她替陸依依整了整略顯淩亂的衣領,問道:“怎樣?身子如何,傷口還痛嗎?”
“我已經沒事了。姐,你不用擔心。”陸依依回答得小心翼翼,顯得格外拘謹。
陸筱芸隻是笑了笑便將注意力轉向旁邊的宋迎秋。“想來這位就是‘倚天四劍’之一的‘赤火劍’——宋迎秋宋少俠了吧。此番舍妹能死裏逃生,化險為夷全靠少俠舍身相救,筱芸感激不盡。”
“哪裏哪裏。”宋迎秋豪氣地擺擺手,聲音有些不自在。要是換作晨曦肯定能出口成章說得天花亂墜,但他可實在對這種文縐縐的調調應付不來。
“宋少俠過謙了。聽說宋少俠自己也受了重傷但在昏倒前一刻關心的還是舍妹的傷勢,此種舍己救人的舉動實乃大俠風範。”
此話一出成功地逼紅了兩張臉,陸筱芸看了兩人一眼,了然一笑。拉起陸依依的手她笑得甚是溫柔,“依依,之前事情太多我們姐妹倆都很久沒能坐在一起好好聊聊了。去我那兒,我有好些話要對你說呢。”
“我——”陸依依垂下眼,本能的想拒絕。
“怎麼?你不會是放心不下宋少俠吧。”陸筱芸調侃道,並且有意無意地撥弄著額前略長的劉海。
陸依依身形一僵,放棄掙紮。“姐,我跟你去。”
聞言,陸筱芸勾起一個勝利的微笑,繼而轉向宋迎秋,“宋少俠,你好好休息,我和依依不打擾了。”說罷,斂襟福了福,優雅地離去。陸依依則是垂著腦袋亦步亦趨地跟隨其後。
宋迎秋莫名其妙地看著這對奇怪的姐妹。一陣微風拂過,撩起陸筱芸額前的些許發絲。隻一瞬,他已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兩道疤痕,兩道醜陋至極的疤痕------兩人穿過一片竹林,經過幾條走廊,最後來到一間古色古香的房間前。
“大小姐!二小姐!”大門兩旁的丫鬟見到來人盈盈一福,推開門露出裏頭布置高雅的前廳。
“你們先下去。”陸筱芸擺擺手,示意她們退下。“進來吧,依依。”她拉著扭扭捏捏的妹妹進房,順手帶上了門。陸依依乖乖的任她拉進門按坐在椅子上又塞了杯茶水給自己,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姐,有什麼事嗎?”
“依依,我們姐妹倆已經很久沒這麼坐在一起了吧。”她答非所問,象是沒聽見陸依依的問話。“自你半月之前離開昱陽宮下山,我還以為我們很難再相見呢。”她似笑非笑,“沒想到你竟然回來了,還受了傷昏迷不醒,這可真是嚇壞爹和娘了。”
“姐,對不起,我讓你們擔心了。”陸依依把頭埋得老低,像是一個犯了大錯的孩子。
“反正我們擔心你也不是第一次了,你這是做什麼,要是讓別人瞧見了還以為我在欺負你呢。不過,這次你能大難不死還真是得感謝宋少俠了。”她笑嘻嘻的睨了妹妹一眼,“依依,你覺得宋少俠這個人怎樣?”
“宋大哥他是一個——很溫柔的好人。”想起第一次見麵他因保護她被砍傷,想起一路上他對她種種無理要求的縱容,想起山洞中他烤的魚以及那句“至少在我心中你並不是一無是處”,想起她中箭重傷時他焦急的呼喚——陸依依眼中不禁流露出甜蜜的笑意。
這話若是讓慕晨曦或是其餘二劍聽到不笑掉大牙才怪,這普天之下恐怕也隻有陸依依會認為“爆焰郎君”宋迎秋溫柔吧。
“依依,我同你說件事你可別笑話我喔。”陸筱芸垂下眼,露出滿臉的嬌羞,“我,我喜歡宋少俠。”
“姐?!”陸依依不敢置信地睜大眼,似乎一時間無法消化她話中的意思。
“我對他一見鍾情------”她把臉埋得更低了。忽而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猛然抬起頭來,“依依,你說宋少俠會不會嫌棄我啊?要是他看到了我額頭上——”她撥開額前的劉海,露出兩道醜陋的疤痕,剛才的羞澀旋即化為一臉的沮喪。
那兩道疤約莫兩寸長,自額頂一路蜿蜒地糾結至眉梢,猶如兩條糾纏在一起的毛毛蟲,在陸筱芸白皙的肌膚上顯得格外的突兀,刺目------
陸依依渾身一顫,原來就沒什麼血色的臉龐顯得越發蒼白。“姐,我對不起你。”
陸筱芸突然抓住她的手,激動地看向她,“依依,你會幫我的對嗎?一直以來無論我想要什麼你都會幫我的不是麼?這次你一定也會幫姐的,對不對?”
看著姐姐那滿是期待的眼神,陸依依知道自己根本無法拒絕。“我當然會幫你了,姐。”顫抖的唇瓣張了又合合了又張,一句簡單的話她卻像是說了幾百年那麼長。
“我就知道,謝謝你,依依!”握著妹妹的手,陸筱芸笑得好不燦爛。
陸依依勉強掀掀嘴角,勾起一抹蒼白無力的笑容。“姐,我有些累了,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先回去了。”她黯然離去,任由胸口那股不知名的痛向心底蔓延。
都是她害的,都是她的錯!她永遠也不可能忘記當時姐姐血流滿麵的模樣,永遠也忘不了姐姐撫著傷疤失聲痛哭的情景,永遠也無法擺脫心中的愧疚和悔恨!這是她應得的報應——
直到那抹黯然的身影在視線中消失,陸筱芸才卸下臉上燦爛的笑容。在脫去了最外層的溫婉之後赫然呈現在她臉上的滿是得意的嘲諷。她很了解自己的妹妹,不是嗎?天上,銀月如鉤,將夜色下的世界包裹在一層乳白色的薄紗之中,林中樹葉沙沙作響,伴隨著風的低吟,神秘而詭異------
樹下,一抹淺色的人影負手而立,似乎在等待著什麼人。
片刻後,忽感一陣陰風襲來緊接著有個黑影閃過,還來不及反應樹下已多了一個人,此人一身玄衣,身形頎長。黑衣人悄無聲息地停在淺色人影麵前,抬起頭月光照在他臉上,現出了一張清俊消瘦的麵孔,還有一雙充滿陰邪氣息的眼睛。
“二護法,幾日不見你的架子倒是越來越大了,可讓本少爺好等啊。”樹下的人影開口說話,聲音帶著笑意,卻沒有溫度,分不出喜怒。
“少主,請恕罪。屬下自知重任在身,為避免教主的大業出任何差錯隻能格外的小心謹慎,故而誤了時辰讓少主久候。”話雖如此,可黑衣人也就是黑煞迎視著對方的眼神中卻無任何懼意,反而流露出幾絲自負的目中無人。
對他的態度視而不見,對方仍是用帶著笑意的嗓音柔聲道:“原來你也知道有重任在身啊,那你還敢向宋迎秋出手,這是不是叫做明知故犯呢?”微揚的尾音透著一種暴風雨來臨前的詭異。
“事出突然,屬下也是惟有出次下策,相信教主會讚成屬下的做法。”
“你這是在拿教主壓我嗎,二護法?”說到最後,對方帶笑的語調中溫柔褪盡露出一種噬血的冰冷。
“屬下不敢,屬下隻是在傳達教主的指令罷了。”
“什麼意思?”樹下人影一征,有種不詳的預感。
黑煞自腰帶中拿出一張折疊的小紙,手一甩拋給樹下之人。淺色人影翻開小紙將紙上的內容迅速掃了一遍。
“宋迎秋陰差陽錯地撞進了我們的埋伏區,以防萬一教主決定誅殺宋迎秋。”
“那原來的計劃------”
“這點少主不必擔心,教主說了‘除魔大會’舉行在即,這時候多犧牲一些所謂的武林正派反而能更加激起眾怒對我們有益無害,少了一個宋迎秋還有一個慕晨曦,計劃照舊進行。”
“教主還讓屬下轉告少主一句話,”頓了頓,黑煞勾起一抹陰邪的冷笑,“以少主的聰明應該不會再犯與四年前相同的錯誤了吧。”
樹下的人影沒有說話,負於身後的手因為這句話而緊握成拳,四周一陣死一般的寂靜。直到黑煞離開了許久之後,那人才慢慢地從樹的陰影下走出來,身上的白衣在月光下似乎鍍上了一層聖潔的白暈,惟有那雙眸子中是一片濃黑,黑不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