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聽此言,慕無端幾乎不可見地笑了笑,他抬起頭,靜默地凝視著眼前臉色慘白的青年。
他想,原來這個人也可以露出這樣的表情的,猙獰而瘋狂,像極了被逼入絕路的困獸,脆弱卻凶豔非常。一瞬間,慕無端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聲音冰冷而嘶啞,他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歇斯底裏地開始大笑,笑得淚流滿麵,喘不過氣來。
他是喜歡雲逍的,瘋狂的喜歡著,卻礙於自己的懦弱,硬生生地將這份喜歡埋藏了十年。十年,足夠做很多事,也足夠讓一份純粹的感情徹底變質,當慕無端發現的時候,他那份小心翼翼的愛意已經不知何時變成了堪比鴆血的劇毒。
“我本以為你是個足以與我匹敵的對手,哪成想……”那日,迦亞蜷縮在牢獄的一角,望著他,麵上帶笑,可連看著他的眼神都帶著一種憐憫的輕蔑“膽小鬼,你去爭取一份感情的勇氣都沒有。”
雲逍入京的那天,慕無端就想明白了,事到如今,他需要做一個極其重要的決定,盡管,會很難,很難,否則,他慕無端這一生可能真的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蠱在你手裏,如今你為刀俎我為魚肉,我與你又有什麼好說?”慕無端止住了笑聲,聲音嘶啞,聽得雲逍心裏一陣陣發涼,一時間遲疑在了原地,捏著對方的下巴,失了語。
慕無端平靜地望著雲逍,將對方眸子中的情感盡收眼底,猶豫,迷茫,狂躁,狠厲,失望……數種複雜的情感在雲逍的眼中織起一片不詳的灰色,好像隨時都會掀起滔天巨浪。
他是不願意看見這樣的雲逍的,他認識的雲逍總是帶著若有若無的笑容,漂亮的桃花眼多情而狡黠,讓人望了一眼就出不來。他的少爺不應該露出這樣瘋狂似野獸般的表情,即使他已經料到這可能就是雲逍藏在麵具後的另一幅麵孔。
“你以為我不敢?”對方的聲音不知為何開始發顫,黑衣的管家緩緩抬手,摘掉了臉上的人皮麵具,那張曾經熟悉的麵容就這麼暴露在了雲逍的視野之下,雲逍看著他朝夕相處的兄弟在他的麵前緩緩閉上了眼睛,唇角似乎還噙著一絲詭異的笑容,理智在那人平靜的表情下逐步破碎。
“無端,你他媽的不能這麼逼我!”
慕無端冷笑,他並沒有愚蠢到拿自己的命去脅迫雲逍。他太了解雲逍這個人了,除非他自己願意,否則這世上沒有任何事可以讓他低頭,他可以以命相逼,讓雲逍繼續留在敦煌三年,五年,乃至十年,可他是沒有辦法讓雲逍一輩子待在那裏。
現在,他想做的是讓雲逍心甘情願地與他留在敦煌城。
到那時,隻要關上城門,什麼大承皇帝,聽風樓主,他們統統不需要,他們隻需要彼此就夠了,那是一座隻有他們兩個人的孤城。
那是他們的城,他們生在這裏,自然也要死在這裏,慕無端不允許這個唯一的夥伴背棄他為了別人獨自離開,可是他卻無力阻止那人留戀在別人身上的心,他明白的,雲逍總有一天會走的,跟著他愛的人去想去的地方,留他一個人麵對那過於冰冷的孤城。
他想,他和雲逍的羈絆已經不止於單單的日久生情,而是近似一種相互依賴的共生關係,在那座城裏,他們能依偎著取暖的隻有彼此,隻要一方離開,另一方永遠無法承受那沒頂而來的死寂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