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居高位,權傾朝野,他做了這麼多年的皇帝,午夜夢回的時候,卻驚覺自己心裏空落落的,竟連個念想都沒有。他活了這枚多年,見得世麵多了,也是知道好歹的,知道好歹,便越發舍不得曾經那些微末的好。
舍不得,並不等於他能眼睜睜看著雲逍和別人一直荒唐下去。景淩哲斂去平日的和善,一雙狹長而淩厲的黑眸去看雲逍,卻見後者失魂落魄地愣在原地,連嘴唇都似失了些血色。
“朕明日下旨賜婚,今日你回去好好想想罷。”
木偶似的雲逍這才回過神來,告退的時候踉蹌了一下,末了勉強擠出了笑臉:“臣遵旨。”這才脊背有些微弓地退了出去,他人本來就瘦,這一弓,背影竟有了些形銷骨立的感覺。景淩哲瞧著一怔,忍不住別過頭去。
雲逍一直這樣神如槁木似得出了宮,回到自己的住處,這才直起腰板,有些狼狽的臉上才露出一點微笑來。
賜婚?也虧得淩哲能想出這樣一個不著調的點子。那敦煌城是什麼地方,百人的商隊從蘭州出發,一路向西,若是不花上大價錢雇傭刀手,恐怕都沒有幾個有膽子在絲路古道上走上一遭。大漠連綿,黃沙千裏,一路上盜賊響馬橫行,別說大張旗鼓的送親隊伍,就說他這個在絲路上走了不知多少遭的敦煌人,都沒有十分把握保全整隻商隊抵達敦煌重鎮。若是半路上被那些藏在大漠深處的散盜打劫,把郡主折了進去,大承連個報仇的人都找不到,哪個人會做這筆虧本的買賣?
景淩哲是個精明的人,他說的賜婚估計也不過是鬧劇一場,他舍不得的從來不是雲逍的前途,而是那個揣滿了大承最高機密的男人——蕭客行。
他是敦煌城主,隻要蕭客行肯隨他出了玉門關,大承實力再強,也管不到西域去,可現在這個架勢——雲逍皺了皺眉,看來一時半會兒他還不能把蕭客行帶走。
離睡覺的時間還早,雲逍就道自己喝了酒又吹了冷風,有些不舒服就名正言順地回房休息了,隨從也怕這位爺真的有個頭疼腦熱的,見他不願意說話,也就服侍他洗漱睡下,早早的便熄了燈。
雲逍等了一會兒,聽見外麵沒動靜了,這才爬起來,換了身不打眼的麻布衣服,草草挽起頭發,轉到後院。他住的地方本來就人手不多,再加上今晚宮內夜宴,人都跑去幫忙,後院的角門也沒人看守,雲逍偷偷溜了出來,從兜裏掏出個人皮麵具往臉上一抹,轉眼間就換了個人。
一路上也沒人認得出來,即便被看到也都當他是個過眼即忘的平民百姓,七拐八折,雲逍終於在城裏一家小酒館門前停下了腳步。
“少爺,都打點好了。”一身黑衣的管家將他迎進店裏,雲逍瞅著慕無端並不高明的易容,有些想笑,隨後清了清嗓子,道
“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