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第二日晚宴,雲逍那十篇牧誓還是沒交成。
一身明黃的帝王眯著眼睛,唇角勾起的笑意都帶上了惡劣的味道,一句“朕豈是如此計較之人?阿白也未免太古板認真了。”就徹底把雲逍打發了,任雲逍在袖中緊緊捏著辛辛苦苦抄完的十遍牧誓,恨得咬牙切齒。
盤中精美的食物都嚐不出應有的味道,雲逍鬱悶地執起酒杯,強打起精神和百官寒暄,表麵上,大家吃吃喝喝互捧臭腳,氣氛和諧,可私底下卻一個個不知道懷了什麼心思,特別是坐在他身旁的皇帝,更是讓雲逍如坐針氈,食不知味,倒是糟蹋了這上等的宴席。
因為得了皇帝的恩典,墨衣金冠的敦煌城主很不情願地坐在了帝王身側,時不時地被景淩哲言語裏調侃幾句,憋了一肚子氣卻又懶得聲張,心裏巴不得這折磨人的晚宴早點結束。
酒過三巡,景淩哲瞅著雲逍漫不經心的樣子,不由得伸手攥住他端著酒杯往嘴裏送的手,按下,又親自給他夾了一筷子菜,道:“行了,半天不見你吃東西,留神一會兒酒氣上來了頭疼,壓一壓。”
雲逍酒量自己清楚,雖說不上是千杯不醉,可兩杯三盞淺酌幾口,也不會有什麼事,隻是景淩哲這麼一攔,態度親昵地給他夾菜,讓他莫名其妙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後背涼颼颼的,卻隻得心不在焉地放下杯子,慢慢吃起東西來。
低頭吃東西的雲逍沒看到,一直看著他的景淩哲眼中閃過一絲黯然,隻是瞬間便消失不見。
這孩子雖然較小時候乖順了不少,也知道了人情世故,咋一看上去也算是長大了,可景淩哲還是覺得兩人之間的隔閡越來越大,表麵上他輕言淺笑,溫和有禮的態度讓人如沐春風,卻讓景淩哲有一種奇怪的錯覺——雲逍根本不想搭理自己。
或許他也想開了罷,景淩哲看著雲逍沉默的側臉,幾分失落,幾分釋然,當年的承諾,是他違約在先,深感愧疚,這孩子一直記恨他也無可厚非,但看他如今風輕雲淡,步步退讓的態度,景淩哲真真有些看不透這孩子到底是放下還是沒放下。
一場宴席雖是場麵浩大,雲逍卻覺得著實是呆著難受,忍到了一半,終是隨便找了個借口,腳底抹油,匆匆離開了。
夜晚的風有些涼,雲逍遣散身邊人等,扶著欄杆,遠眺萬家燈火。
橙黃的宮燈在頭頂上輕輕搖曳,遠遠地還能聽見大殿上的絲竹之聲,年輕的敦煌城主神色淡漠地望著遠方,臉上慣有的笑容也消失不見,看上去有些意外的冷漠,風吹過,身後不知何時多了一人,一身黑衣,仿佛要融入夜色當中。
“從晚宴上跑出來,你這麵子也夠大。”知道身後之人是誰,雲逍連頭也沒回,懶洋洋地靠在欄杆邊,伸出一隻手,仿佛想將天空那輪上弦月捉到手心裏似的。
“皇帝都沒說什麼,你倒是有閑心指手畫腳。”滿不在乎的語調,聽得蕭客行心裏一悸,卻見那人依舊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和著宮燈昏暗的光華,倒是有幾分平常難得一見的惑人風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