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
掙了幾次,慕無端就知道這個家夥今天是鐵了心要和自己過不去,臉色一沉,一成不變的語氣裏多了些惱羞成怒的意思。
他和迦亞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地渡過了這麼多天,已經習慣了兩人你不言我不語的相處方式,如今他忽地一反常態,扯住了他的手腕死不撒手,驚愕之餘,慕無端竟有些手足無措。
他不了解迦亞,從來摸不透他狠毒亦或溫柔的兩張臉,也猜不明那張陰鬱麵孔下到底藏了一顆什麼樣的心。說他暴虐嗜血,他又三番五次放過自己,說他冷酷無情,他卻依舊出手救了雲逍一命。迦亞這個人太過複雜,有時他的思想單純易懂得像個孩子,有時卻是精於心計的難纏對手——太讓人摸不到底。
人都會對自己不了解的東西感到恐懼,要是之前,慕無端怎麼也不會害怕迦亞,恁他是手起刀落殺人不眨眼的聖炎教主,可是相處得久了,慕無端卻發現,這個人可怕的不是他喜怒無常的性格亦或殘忍無情的做派,卻是他敏銳犀利的直覺——他太懂人心。
其實要說城府,無論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蕭樓主,還是機關算盡太聰明的雲奸商,哪個都不是個省油的燈,論手段,論心計,他們一點不比迦亞差,可這兩個人的城府畢竟是在明爭暗鬥的朝堂中磨礪出來的,帶著官場特有的浮華和含蓄。換句話說,這兩人就是典型的明裏一套暗裏一套,即使暗地裏鬥得你死我活,表麵上還得體體麵麵,裝成個人樣兒。
迦亞學不來那兩人的偽君子做派,實際上也不屑於學,艱苦悲慘的生活經曆讓他太早地明白了人性的弱點,他知道人心是如此脆弱,隻要找對了點,一句話,便能輕易將心撕裂出一個血淋淋的口子,甚至徹底摧毀整個人。外界的傳言是對的,聖炎教主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他痛苦便見不得別人歡樂,他怨恨便要他人的幸福陪葬。
但是,他也是可悲的,他痛苦,卻不知為何而痛苦,他怨恨,卻不知該怨恨誰,這種哭也哭不出來,喊也喊不出來的鈍痛一直折磨著他,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直到整個人完全扭曲,一顆心荒蕪無物,敲上去空空地響。
似是沒聽到慕無端語氣中的惱怒,迦亞緩緩抬起頭,陰晴不定的眸子在慕無端身上淡淡掃了一圈,目光說不上銳利,甚至還帶著略微的疲憊,卻讓慕無端的心揪了起來。
“你和高季白到底......”似乎是因為太多天沒有說話,迦亞的聲音帶著些許的沙啞,可當看到慕無端泛白的臉色和故作鎮定而僵硬的身形,說到嘴邊的話便被悄悄咽了下去,改口道:“我有些餓了。”
“我去拿些點心。”
悄悄鬆了口氣,慕無端垂下眸子,努力平息無故湧起的恐懼,卻沒有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有些微微發顫。
他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