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多了?”不得不伸手扶住他,卻聽他低低歎了口氣,像是勾著不知哪裏的前生舊恨,一雙醉眼迷迷糊糊盯著下麵台上的一個撫琴的翠衣姑娘。
蕭客行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心裏咯噔一下,那樣嫵媚的眉宇,即便是素麵朝天也別有一番風韻,不正是那天燈節花魁丹朱姑娘。
不過今日她穿了一身翠綠衣裳,未施脂粉,雖然笑著,但那笑容分明透著一股悲淒。
“看朱成碧思紛紛,憔悴支離為憶君。不信比來長下淚,開箱驗取石榴裙。”和著琴聲,雲逍低低地唱道,他的聲音低得如同耳語似的,卻莫名和她的琴聲。知音人,總是不停唱詞,而聽弦外之聲的。
把雲逍遞到唇邊的酒壺取走,蕭客行的目光鎖在台下的女子身上,若有所思。
“你醉了,不能再喝了。”
雲逍嗤笑“是有些喝多了罷……可喝多了不過醉上一會兒,還能怎麼樣呢?世事隨流水,浮生一大夢……”
忽地他伸手勾住蕭客行脖子,天生含情的眉目竟生出幾分媚色,兩片紅唇還沾著酒漬,水汽朦朧的桃花眼裏像有無數小鉤子,勾得蕭客行這定力不錯的人也失神了半刻。
“美人,跟本少爺回去,爺不會虧待你——”待反應過來,雲逍那不規矩的手順著頸子悄悄撫上了臉頰,然後唇邊浮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想起自己臉上還帶著麵具,蕭客行抓住這想繼續在自己臉上掐幾把的爪子,墨色的眸子冷了幾分,伸手攬住他的腰,薄唇貼上他的耳朵。
“膽子大也要有些限度。”手腕被他勒得生疼,雲逍心裏早開罵了,表麵上依舊一副醉得分不清東南西北的樣子,不怕死地卷起蕭客行鬢間垂下的一縷黑發,慢慢玩弄。
“我對美人一向大膽得很。”雲逍眯著眼睛,對上蕭客行那雙黑得看不見底的眸子,似笑非笑。
在座的人都醉得差不多,沒人注意到這廂的不和諧。可兩人這半摟半抱的姿勢卻被慕無端盡收眼底,可憐這古板自律的管家,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一張臉成抽筋狀。
就在這兩人曖昧地互瞪的時候,那台下撫琴的翠衣姑娘忽然起了身,走向那台下的人群,轉身停在了那江南知州的桌子前,斂身福了一福。
那知州也是年輕,見如此一美貌姑娘,心花怒放。
丹朱璀然一笑,袖中的匕首出鞘,竟直直朝著知州心口刺去。
周圍陪酒的姑娘嚇得花容失色,尖叫著四散奔逃,這一場變故實在發生得太過突然,還沒等那些侍衛反應過來,雪亮的匕首已經紮入了知州的胸口。
蕭客行聽見聲響,猛地放開雲逍,飛身一躍,身形還沒穩,一掌掃去,翠衣的女子便像斷線的風箏,折了出去,狠狠摔在了地上。
“你這個聖炎教的走狗!我丹朱,死也……”丹朱不甘地瞪著知州,隨後一股死氣從她的眉間蔓延開,她的臉色先白後綠接著開始泛紫,像極了那日李縣令的樣子。
樓上雅間,雲逍背著手立在陰影裏,幽幽歎了口氣
“丹朱便是這樣無畏的倔性子,就算我再護著她也躲不過。”當初可憐她全家被聖炎教所害而淪落風塵,天燈節特意演了那麼一出,想還她個清白自由之身。誰料到這性子如火的女子將這贖身的大好機會讓給了丹青,頂著丹青的名號想來這蘭花宴為全家報仇。
丹朱啊,你就是將那身如火紅衣換作翠衣,也是那疾惡如仇的直脾氣。
那聖炎教碾死一個風塵女子就像碾死一隻螞蟻一般,雲逍望著丹朱那張明麗嫵媚的臉頰最終籠上一層烏黑,再看看女子腰間的香囊,不禁苦笑。
她帶的不是自己給她的那隻,這隻香囊和雲逍的那隻相比樸素了許多,也沒有那麼多精巧刺繡,隻是普通的杏黃綢子還有些破舊了,卻是她死去的母親給她縫的。
自己給她的香囊裏裝有那毒蠱的解藥,可她依舊棄之不顧,明擺著是準備飛蛾撲火。
耳邊忽然響起以前丹朱曾經唱過的曲子,還是那溫婉清亮的調子
“看朱成碧思紛紛,憔悴支離為憶君。不信比來長下淚,開箱驗取石榴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