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隱約約中,我聽見有人在叫我的名字,聲音和藹而親切。
“是母親?”潛意思在說話。
“不是”我否認了。
一個男人的聲音,對,是一個成熟男子的聲音。
“輔導員”我恍然大悟。
他叫我上去宣讀作文比賽的獲獎名單。
我下意識地抓起桌上的紙張,往講台上跨步走去。起身的時候,我不小心撞到了身旁的女孩,她睜大眼睛好奇地盯著我,那眼神活象是站在瀑布底下觀看激流在崖間騰瀉而下的景象,讓我不由惶恐起來。
禮堂的台階設計得很不合理,當一步走覺得太寬了,當兩步走的話又未免過於狹窄,我隻好一拐一拐地往下挪動,樣子一定很狼狽。
我走上講台,機械地讀完名單,然後又機械地從輔導員手中接過獎品一一發放給那些獲獎的社員。看著他們熱情洋溢的麵孔,我感覺自己是站在動物園的過道上,大把大把地往空中灑著飼料,地上的鴿子在爭先恐後地搶著,沒有搶到食物的鴿子便衝著我“咕咕”、“咕咕”地大叫,我覺得很興奮,也裂開嘴唇“嘿嘿”地傻笑著。
頒獎儀式在一片熱烈的掌聲中結束了,社員們陸續地往兩個出口處散去,熙熙嚷嚷的好一陣子,像是被人用竹竿子捅翻了的馬蜂窩。
輔導員走到我身邊,拍了拍我的肩膀,把懷裏的筆記本往我手裏一塞,語重心長地說了幾句激勵人的話,也卷起書本走了。
偌大的禮堂剩下我獨自一人,便突然間感到了寂寞,我緩緩地籲出一口氣,轉身擦淨了黑板,關上窗戶,整理起桌上零散的文件,隨即鎖了門往食堂走去。
走到一半的路程,我望見遠方嫋嫋的炊煙,才記起現在離開飯還有一段時間,於是又折回去,在教學樓下邊的小涼亭裏坐下,背靠著水泥柱子,愣愣地看著遠天,沉浸在“小嘍羅”的自我厭惡之中。
“不管怎麼說,我都不是一個優秀的寫作能手,不是社員們心目中真正的領軍著。”想到這裏,我悲哀得難以自禁。
斜陽在放逐著柔和的光線,隨著微風四處蕩漾,料峭的秋寒抖落在充滿腐臭味的幹燥空氣中,感覺扔有一絲難以釋懷的涼意。我毫無生氣地打開文件夾,拿出輔導員給我的那本筆記,仔細地端詳著。
這是一本約有三百頁的硬麵抄,封麵上係著紅緞帶,我緩慢地解開外層的包裝紙,輕輕地打開,豁然看見一串蒼勁的字體映入眼簾。
‘餘輝,是夕陽被大海吞噬前最後一屢光彩。’
我心裏猛地一震,羞愧地垂下頭,不禁想起了輔導員每每看著我時,那張充滿微笑的臉龐、那雙飽含期望的眼眸,一種由然而生的自責鑽入我的心肺,讓我感覺缺氧般的蒼白無力。
“我辜負他了,他的期望和栽培。”我心裏想著,竟不覺地說出口來。
“辜負誰啦,到底是哪位女孩子喔,值得社長大人如此癡迷,居然到了渾然忘我的境界。”正當我專注的冥想時,阿文不知從何處鑽出來,已坐在我對麵的石凳上,用雙手拖住腮幫,蹺著二郎腿在有滋有味地咀嚼著口香糖。
“沒,沒什麼”我回過神來,問他:“怎麼在這裏的,你?”
“不可以嗎?這什麼時候成你包廂了?校領導沒通知我誒。”他和我較勁。
我搖搖頭,懶得搭理他,望著遠處幾座被風雨無情侵蝕的小山沉默著。
“輝,你剛才在講台上頒獎的那個姿勢好酷噢,目空一切的感覺誒。”他說。
“哪能呢”我回嘴道:“你製定社規的時候才好帥好酷呢。”
阿文低著頭想了一下,狐疑地看了我好長時間,然後一躍而起,跳到石凳上,拍了拍我的肩膀。
“起來,吃飯去了”他說。
我點點頭,隨他身後往食堂走去。這時,夕陽逐漸沒入了群山的懷抱,吐出一片金黃色的光芒傾瀉在教學樓的屋頂上,閃耀著連綿不絕的銀光。
我看著這景象,心裏竟一點也不覺得悲哀,反而升起一種欣欣向上的喜悅感。
‘餘輝,是夕陽溶入大山之前最為夢幻的一束光芒。’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