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大漠-(始) (1)(1 / 2)

你的眼睛如深湧的黑夜,永望峰,我還在這裏凝視著,一千年或萬年,歲月亦或是時間,直到天空和海洋都隨著我的記憶一齊褪去了色彩……

鷹翔高天破,蒼漠浮沙海……

萬裏千頃,腳下的黃沙靜默而殘忍地蔓延,沙丘起伏,沙浪滾滾,滿目的沙海蛇紋與那一線遙遠的天際撕咬在一起,硬生生地交錯,不得不讓人皺起眉頭來。

湛藍的蒼穹,鷹隼肆意舒展,翎毛微張,掠身高翔,瞥視著身下這片死寂的大地,淒冷的目光緊緊搜尋著下一頓食物。然而,沒有沙狐,沒有蝮蛇,甚至一叢枯萎的野草亦又被黃沙掩埋。

這個世界似乎什麼也沒有剩下了,除了一株早已枯死的胡楊,象墓碑般標誌著還有前方。

死亡一樣恍惚的熱浪不停地從地麵蒸騰而起,催動著沙塵躁動地抹去那沙丘背脊上一行孱弱的駝印。

駱駝艱難的在沙堆中拖曳身體,比起馬匹都顯得瘦弱,明顯是長途旅行消耗了太多體力,幾根肋骨虛晃在皮脂之下,好像隨時要倒下一般,黃銅的駝鈴被灌滿了沙礫,已然不響,隻有寬大的腳掌踏在沙丘上,發出悶鈍的聲音。

一個滿臉胡渣的男人倒躺在駝背上,褲腳緊紮在材質古怪的皮靴裏,衣裳被粗亂地扯開,露出一大塊胸膛,嘴裏咂著一段草莖,哼著不成調子的小曲,也隻有從那雙冰藍的眼睛和輕巧的神色中才能看出他是個二十左右的年輕人。

男子揚臂一甩,又丟掉一個陶製的水罐,這已經是進入沙漠的第三天了,他把躺下的身子坐正,眯著眼睛看了看前方,很慵懶地打了一個哈欠,隨即把手伸到駱駝的嘴邊,這動物饞嘴地舔著布料上浸著的一點水分,便舒服得直哼哼。

看來還可以堅持一天了,男子看著駝背上的包袱想,他甚至不知道此行的目的是什麼,難道就因為當年父親莫名其妙的一句話而已?想著,他嘴角略是揚起一撇,似有些無奈又好笑。

遠方的天空開始呈現出一抹紫黛,伴隨著地麵蒸騰起的熱浪,荒漠中的黃昏有些迷人的鬼魅,上天就愛開這種玩笑,越接近死亡的地方反而越是妖嬈得令人屏息。

這些漫散的想法,令他的思維也混亂起來……

淺藍色的海浪親吻著它能觸及的每一顆沙石,孩童時候的他肆意得在這白色的沙灘上奔跑,父親總是站在海崖邊上——他們的家門前麵,對他說著什麼,海潮聲和略帶腥味的風,使他自己從來沒聽清楚父親說的是什麼,隻知道用的是東方的語言,隻有他們才懂的語言。

此時,天色已全暗了下來,幾縷薄雲遮不住滿天晶亮的星辰。男子找了一個大沙丘,在背風處安頓了幾根粗實的胡楊樹枝,烤著一堆不算是太旺的火,他愜意地撐了一個懶腰,半躺在駱駝身上,白天未完的回憶又統統湧上心頭,讓他有些厭煩。

大概他十歲那年,自己每天放縱著腳丫子、拾著貝螺的那塊海灘前有了些異樣的氣息,鉛雲積湧,百十艘戰艦破開了遠方寧謐的海平線。港灣或是物資,有誰會知道為了什麼,民眾被軍隊屠殺殆盡,嘶吼與絕望的喧雜,那一次他隻記得火與血,天空和大地都是一樣的殷紅。直到他們家門口那扇破舊的柚木門前,一切都止步了,仿佛是裹藏著什麼極力收斂的力量,化成了汙穢的禁地。那素衣藍衫的一人陡然推開門環,劈麵而至的就是自己頭顱上的鋼刀和父親截停它的手。那雙黑色的眼睛中是他從未見過的憤怒,鋼刀被捏成廢鐵,直麵數萬人的軍隊,他隻看見父親高臨在海麵之上,閃電從他的手裏射出,撕裂了整個蒼穹,雄偉的藍光籠罩著他的身體,那些艦艇象巨人又象是紙片,還有戰爭的嘈雜也掩藏不了的無數死寂的眼神。

待到猩紅的視野中盡數是破碎的舢板,他才遊到父親的身邊。緩過神來,他自己用近乎崇拜的眼神望著父親時,這個男人卻隻留下手中的那柄武器,對自己說了一句話——“隻有你的眼睛才是屬於這個地方的。”用著他看不懂的表情。而後,這個陪伴了自己十年的男人便去了海洋的另一頭,再也沒有回來。

男子盡量想甩掉這些酸乏的回憶,撥弄著火苗想讓自己更暖和一些,身後的駝鼻裏發出哼哼的聲音。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意識模糊得快要睡去,卻陡然一聲驚鳴,把他叫醒,身後的駱駝也懶洋洋地站起來張望。男子側耳搜索著剛才的聲音,可大漠中野狼蒼狗般的風嘯聲早把那一瞬的異響吹到天邊去了,絕無半點痕跡。男子站著不動,警覺地望著那聲音傳來的方向,挑起身旁一根布裹的鐵杆,輕輕插進沙地,陷入近尺深。他一皺眉頭,反手一緊駝韁就翻身疾馳而去,這畜生似還沒有反應過來,打了一個響鼻,趔趄了幾步,才發狂地奔向遠方。男子眯著眼睛,躲著滿目的沙塵,想借著月光看得遠些,那兒有一大團黑色的陰影在回旋移動,在被月光映得發灰的沙漠裏,顯得格外可怖。陣陣持續的噪音如滾雷般朝他奔襲而來,身後的沙礫開始蠕動著彙成一條數十丈寬的沙河,而那一點遙遠的火光早已渺渺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