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忪醒的晨星亮起在天邊的時候,恩海城裏這一帶開鋪子做生意的房屋裏的燈光也像得到了召喚一般,星星點點的亮了起來,那樣群星璀璨的模樣,仿佛天上的街市降臨在了人家,叫人無限神往。
屋子裏的燈光散發出來的柔和光亮夾雜在這一片光亮當中,沒過多久就被淹沒了,那靜靜的燈光裏映照著房間裏一床的暖意,莫名地溫暖而溫馨。
一陣風吹來,觸動了院子裏的樹葉,搖曳出沙沙的響聲,就像是一條蛇在慢慢靠近,西林錦春向來淺眠,可這樣的聲音響在他的耳畔的時候,他卻覺得莫名地睜不開眼,仿佛眼睛被粘住了一般。
身邊的床榻上,有暖暖的呼吸在身邊,西林錦春下意識地一抖,可當他觸碰到那溫熱的身體的時候,腦海裏的記憶像退去的潮水一般,瞬間回潮。
“金相穴,兩分,三寸……”
有銀針刺在自己的身上,那執針的手,雖然顫抖,可卻是異常的準確,分毫不差。
“合穀穴,七分,四寸……”
汗水豁然閃現在臉上,細密而聚集,然後,自己一張些微緊張的臉上,汗珠慢慢與周圍的汗水彙合,凝結,順著臉廓線蜿蜒而下,“啪”地落下,敲擊在地板上,有清脆的響聲。
“風蘇櫻……”西林錦春下意識地喊道,可這個名字才一出口,西林錦春又莫名其妙地想到,這明明是自己臉上落下的汗滴,自己怎麼會叫這樣一個名字。
雪白的被子,汗水,下雨一樣,一滴、兩滴、三滴……灑落下來,洇濕了一片,灰沉的顏色,在燈光下,那樣的刺眼,西林錦春無措地看著,不由地雙手抓住頭,手指穿進發絲……
“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西林錦春的眼睛盯在那一滴滴的汗水打濕出來的灰色暗影上,那陰影在燈光裏恍惚成一片,慢慢地,又清晰起來,可是,西林錦春卻吃驚地發現,那一片陰影是一片海,他身在其中,用力地拍打水麵,卻無力拯救,隻有“啪啪”的擊水聲響在耳邊……
風掀起潮水,鋪天蓋地而來,西林錦春感覺到自己的全身都浸在冰涼的水裏,他苦苦掙紮,卻不得拯救,任由海水一點一點地漫浸上來,咽喉、下顎、口、鼻、眼睛、額頭……
死亡的窒息感讓西林錦春不敢咽下口中的最後一口氣,可是,最後的最後,當死亡逼近,自己不由自主地睜開眼睛的時候,西林錦春卻猛然發現,與自己一同沉在水下的,還有景寧。
她一身飄逸的紗衣纏裹在身上,隨水飄動,遙遠而清晰,那樣的安靜平和,仿佛那水隻是另一種空氣的存在,她完全不受影響。
西林錦春看著那一道身影,心裏所有的顧念忽然間全都消失不見,終於,景寧沒事了,沒事了,他終於可以安心了,就是死亡,他也可以安靜地笑著麵對了,真好!
可是,就在西林錦春倏然吐出口中的那最後一口氣的時候,卻猛然想到,景寧之所以那樣靜靜地躺著,是因為蠱毒,她的蠱毒還沒有完全除去,她……
“不要,寧兒,不要死,不可以死,不可以……”無聲的呼求在水下顯得沒有一絲生命力,那生命的聲音根本來不及發出,就已經被海水吞噬。
西林錦春艱難地伸手去抓那道紗衣的身影,可是,景寧隨水飄動,他越是想要抓住她,就反而會將她推得更遠:“不要,不要……”
當伸出去地手終於無力地垂下去,西林錦春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景寧的身影在視野裏模糊成了一片,一滴淚水無聲地低落下去,混在海水裏無法分辨,隻有唇角最後的滋味裏,泛著淡淡的苦澀和鹹腥,辨不清它屬於淚,還是屬於海水……
“寧兒……”西林錦春猛地坐起身來,一身大汗,仿佛真的是才從海中逃離一般。
當看清眼前根本沒有海,西林錦春的心裏不由地鬆懈下來,雙手蒙住眼睛,慢慢地從臉上放下來。
當他一時到眼前的一切的時候,西林錦春的心裏突然生出震顫:寧兒,她……她在自己的身邊,他們……兩行淚從眼角溢出,留下,停留在唇角的時候,那苦澀、鹹腥的味道,是夢裏一樣的味道。
原本以為,從夢裏醒來是一種解脫,可是,當你發現現實遠比夢境殘酷的時候,你該如何逃脫呢,你該如何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