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涼風瑟瑟,震雷滾滾而來,攜帶著綿密如網的雨絲鋪展開來,厚厚的雲層壓在頭頂,空氣裏的潮濕傳遞出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遠山一處密密的竹林隨風搖曳,仿似一彎深海,濤聲此起彼伏,陣陣聵耳欲聾。霎時間,白日裏秀色如畫的風景就成了深不可測的陷阱,帶著猙獰的麵容撕開狂嘯的大口,隨時預備著吞吃靠近它的靈魂。
郝不歸帶著受傷的淨月和昏迷的微煙走到霧竹林一帶,已經是疲乏之至,好在他們一路從香城趕來選擇的是崎嶇的山路,及至香江又舍了好走的雲梯,轉而繞道去了香江北岸改走水路,這會子終於把一路追蹤他們的吳珠暗衛甩掉了。
淨月腳步踉蹌地扶著郝不歸,渾身上下都被雨水浸透了,身上新的、舊的傷口蟄得生疼,卻是咬緊了牙關一句話也不說,隻顧往荷穀裏走。
霧竹林地勢複雜,竹子生的完全沒有章法,要穿過去著實要廢些腦筋。郝不歸雖在荷穀呆了兩三個月,進進出出不下十幾回,這會子也是暈頭轉向,根本不知道要往哪兒去了。
“郝侍衛,郝侍衛……”
突地,郝不歸不知道腳下絆住了什麼東西,一下子摔了出去,身子夾在兩棵竹子當中,背上的微煙依著那兩棵竹子正砸在郝不歸的腿上,惹得淨月一陣驚呼。
郝不歸費勁兒地用手肘撐起身體,滿臉的蒼白因為疼痛而扭曲,一時間趁著閃電的光亮顯得有些恐怖,一雙幹裂的嘴唇一張一合發出微弱的聲音:“莫要吵,我……我不礙的……咳……”
淨月瞧著郝不歸一副耗盡力氣的模樣,再看看旁邊昏睡不醒的微煙,心中的無助化作淚水,泉眼一樣汩汩地往外湧,言語裏帶著哭腔斷斷續續地說道:“郝侍衛……不要管我們了……你……你去找公主吧,等見了公主……再來與我們彙合……我們……等著你……”
“渾說什麼呢!”淨月一張口,郝不歸已經曉得她要說什麼,這會兒真聽到她說出來,心裏一陣著惱,不由得怒氣攻心,一句話已經帶的他氣喘籲籲:“你可知道……這霧竹林……是什麼地方?也敢……說出這樣的話……”
“我……我不管……你是有功夫的人,在這裏路子又熟,如沒有我和微煙牽累,走到荷穀是斷然沒有問題的。”淨月心下做了決定,拚著一股子氣定要郝不歸先走,話說出來也連貫了。
郝不歸聞言盯著淨月微眯了眯眼,歎道:“霧竹林,地勢複雜……我自己也是……咳咳……沒有全勝的把握的。再者,此時風雨大作……等我回來找你們……更是……咳咳……難上加難……”
多說無益,淨月索性破罐子破摔:“反正我和微煙是死過一次的人了,若能留下這條賤命,那是上天垂憐,若是不能夠……”說到死,淨月心裏終究有些悲憫,不過也隻是眨眼功夫,咬咬嘴唇,終於還是說了下去:“那也隻能怪我們命苦,壽數到了,怨不得誰!”
聽了淨月這話,郝不歸雖在心裏厭怪她不知輕重,眸色裏卻是一暖。
默了默,淨月已經挪開壓在郝不歸身上的微煙,索性坐在地上,兀自將她抱在懷裏,別過頭去,再也不肯理他。
郝不歸動了動喉結,把跌落在一旁的長劍握在手上,支撐著站起身來,丟給淨月一把匕首,道:“若是因事離開……便一路在竹子上……作下記號,也不至於迷失。”
淨月隻背對他坐著,像是沒聽見郝不歸的話,愣愣地不應聲,也不去撿落在地上的匕首。
“你……等著我回來。”見著淨月這幅樣子,郝不歸臉上有些難堪,默了默,遲疑著丟下這麼一句,淨月以為他就要走了,他卻隻是站著不動,不說話,也不見挪步子。
“唰唰唰——”,郝不歸揮劍伐倒幾叢修竹,落成一個勉強可以容身的竹跺,紮在一旁砍伐出的空地上。
憋了許久,一件鬥篷落在淨月身上,郝不歸扭頭往霧竹林深處走去,沒走出多遠,終究放心不下,停住腳步回望著淨月倔強的背影不忍地道:“地上濕寒……你一個女孩子,身上還帶著傷……莫要久坐……”
說完,一頭紮進霧竹林深處,隻見幾處竹子微微抖動,“窸窸窣窣”地一陣之後,一切就都歸於了平靜,隻剩下涼風和暮雨掃著霧竹林,一片蕭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