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們逗留了一段時間後，一個接一個的離開了，熱鬧過後，留下一片狼藉。我和魏錚兩個人忙著收東收西，洗洗刷刷，雖然店麵不大，但是瑣碎的活當真不少，隻有我們兩個幹起來還挺累的。哦對了，店裏還有第三個人，但黃曦一早聲明了，她隻負責做咖啡，不幹活的。“我要對得起自己的身份。”這句討人嫌的話，黃曦卻說得很神聖。忙到中午，隨便墊了幾口吃的，又到了熟人上門的時候，這次來得是我和魏錚的同事。領頭的是陸蔓。下午的氣氛比起上午的場子明顯冷了不少，統共就來了五個人，除了小王之外，其他人看我和魏錚的眼神都是小心翼翼的。“哎呀哎呀，李老板，魏老板，恭喜發財啊！”“這店布置的真好，環境也好，多安靜啊！”“可不是，以後肯定日進鬥金了，兩位老板可算是熬出頭了，不像我們，還得靠著死工資。”……不但眼神含著同情，說出來的話也透著誇張的親熱。“李靖，魏錚，恭喜開張大吉，”陸蔓作為領導，向我們露出無可挑剔的微笑，隨即示意旁邊的同事，從門口抬了盆綠蘿過來，“一點小禮物，給你們隨便擺著玩吧。”“盧經理太客氣了。”魏錚笑說，伸手接過。“李靖，我有點事想和你說。”陸蔓的話讓我猝不及防，我們兩個走到今天的地步，她竟然還願意和我單獨說話？竟然還有話想和我單獨說？我吃驚不已，隨即反應過來：“那我們去那邊吧。”我把她帶到咖啡館最角落的位置，那裏擺了兩張單人沙發，一坐下就像陷進雲堆裏一樣，別提多舒服了，此外，這個區域還放了一個屏風隔斷，算是我們店的雅間區了。黃曦端了兩杯咖啡過來給我和陸蔓，放下後毫不關心地扭頭就走了。她這個作風讓我產生了一些好感，對於這麼知道分寸的員工，以後有條件了一定給漲工資。“你放棄了這麼多年的工作，就為了幹這個嗎？”陸蔓低低問我。“你嚐嚐我們店的咖啡吧，味道不錯的，肯定比你平常喝的那些都好。”既然已經是普通朋友了，我打心眼兒裏麵就不願意再和她說什麼深層次的話題，故意打岔道。見拗不過我，陸蔓耐著性子端起杯子抿了兩口，而後迫不及待地又說道：“你還沒回答我呢！”“我覺得挺好的，自由，輕鬆。”看來避無可避，我言簡意賅地說道。希望陸蔓能感知到我的態度，不要再揪著這個問題不放。“你還不到三十歲，竟然就能滿足於所謂‘輕鬆自由’的生活？你現在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等你以後需要承擔起一個家庭的時候，你怎麼辦？你現在不未雨綢繆，等以後有了困難怎麼辦？”一連兩個怎麼辦，配合上陸蔓又是擔心又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我頭一次有了別樣的感受，不但不覺得忠言逆耳，聽了心煩，反而有點感動。不管怎麼說，陸蔓是很關心我的。“謝謝你的關心，”我誠懇地看著她，“我會努力工作的。”“你……”陸蔓的表情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露出無力的表情，低聲說道，“這會這麼聽話，早幹什麼去了？”一句含嗔帶怨的話凝結了我們之間的空氣，我打了個哈哈，岔開了話題：“對了，你什麼時候回德國？”“後天，”陸蔓說完，打開她的手包，摸了張紙出來放在我麵前，“這個給你。”那張紙其實是個信封，乍看上去不知道裏麵裝了什麼，我沒有當即打開，而是開著玩笑問她：“裏麵是什麼？是不是張空白支票，讓我自己隨便填的？哇，如果是的話就太好了，我的夢想就是能有人用錢砸死我欸。陸蔓你行啊，成土豪了？”幾句話一出，絲毫沒有攪動我們之間的凝滯，陸蔓的眉宇間浮現了一絲冷漠：“你什麼時候能認真點，不開玩笑就好了。”我輕輕揚起嘴角，曾幾何時，她醉心於我的玩笑，我說幾句話就能逗得她心花怒放。曾幾何時，我心慕她的追求完美，她對於目標的執著，對於成功的渴望，都讓我心生愛戀。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一切都變了。為了打破我們之間的尷尬，我伸手打開信封，裏麵是一張單程機票，時間是兩個月以後，飛去德國法蘭克福。“如果你改變主意的話，就來吧。”陸蔓說道。居高臨下的語氣，可能是陸蔓當我的領導習慣了的緣故，她對我說話自然而然就是上對下的口吻，這一點或許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我看著那張機票，心裏覺得很荒謬，我和陸蔓之間算什麼？霸道總裁和她的小嬌妻嗎？也許有骨氣的做法是把那張票撕得粉碎，要是想追求drama一點的效果，再把那把碎紙就勢拋到空中，任它們紛紛揚揚地落下來。但我沒有那麼做，我始終不是一個那麼激烈的人。我和陸蔓之間有過誤會，有過爭吵，在離別之際，還是用玩笑結尾吧。“如果你改變主意的話，注意退票時間，晚了就退不到錢了。”玩笑的尺度是不是合適，全看聽到玩笑的人能不能接受。“啪。”響亮又清脆的聲響，是陸蔓用力合上手包的聲音。她站起身對我說話，這一次，是真正意義上的居高臨下：“我很忙，沒空配合你的演出。”說完，她轉身離去。“陸經理？陸經理？怎麼走了？”隨著陸蔓開門關門，風鈴聲大作，把另一頭的同事都驚動了，有人不住口地問，有人則滿含著好奇地看向我。被人行了注目禮，我也沒有置若罔聞的道理，故意說道：“陸經理說她很忙，大概是忙工作去了吧。”“哎呦，我們可是趁著午休的時候出來的，陸經理都走了，我們也走吧！魏老板，李老板，生意興隆啊！”鬧哄哄，剩下幾個同事都往門口湧去，小王落後幾步，等人走光後和我說道：“癡情小李，你這豆子不錯啊，能不能賣我一點，我回去送朋友。”這一天喝過我們咖啡的人不少，叫好的也不少，但像小王這樣真摯到開口要的地步的人，除了他沒有第二人了。我聽了他的要求，想到這豆子的來曆，突然有了點知己的感覺，當下說道：“沒問題，沒問題。”還沒來得及開口算錢，魏錚接過話來，對著吧台後的黃曦說：“小黃，拿錫紙袋裝點豆子給小王，讓他帶走，”而後又對小王說，“什麼錢不錢的，你盡管拿回去喝，要是覺得好，下次別忘了帶朋友來。”魏錚已然大方地表示豆子就送給小王了，我也不好駁他的麵子，加上和小王的關係擺在那裏，不過一點豆子，算得了什麼。我自認為不算是一個小氣的人，但在接過黃曦遞過來的錫紙袋子時，還是心中一疼，咖啡豆那麼輕的玩意，拿在手裏居然都墜手了，小黃這姑娘這是裝了多少啊，也未免太實在了。我統共也沒從老吳那裏買多少，她是全拿給小王了嗎？但給都給了，事已至此，隻好打落牙齒和血吞，本來還指望著小王會客氣一句，說聲“太多了”之類的，誰承想他接過袋子，掂了掂分量後，就這麼生受了，一點不好意思的感覺都沒有。真是太大氣了。等人走光了，我忙轉到吧台後麵去看豆子，發現黃曦也沒都給出去，還給剩了個底兒。得，開業第一天，還沒正式開張呢，豆子就用的差不多了，真是夠逗的。“得了，別那麼沒出息，不就是一袋子咖啡豆嗎，給就給了，你相信我，絕對沒白給。”魏錚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透著喜氣洋洋，好像小王肯拿走豆子，就是我們天大的福分一樣。“你又有什麼瞞著我呢？”我也沒回頭，隻忙著給老吳發微信，讓他明天再送點豆子過來。“嘿，你等著看吧。”眼看著開張的第一天就這麼毫無收獲的過去了，臨關門的那半個小時，風鈴聲又響。進來的是一男一女兩個中學生，還穿著重點學校的校服。兩個人一前一後走進店裏，挑了個相對隱蔽的位置坐下，一人點了一杯拿鐵。沒一會功夫，吧台處響起鈴聲。這黃曦已經做好了，在招呼我這個服務員。我端著兩杯拿鐵走到客人身邊，就這一小會功夫，兩個人的作業已經鋪滿了桌子，夠用功的，都用功到咖啡館來了。“兩位，我們還提供蛋糕、甜品和簡餐，請問有沒有興趣啊？”我一邊上咖啡，一邊說道，主要是衝那個男孩子，他要是知情識趣一點，肯定得請他的小女朋友吃點什麼吧。什麼？你說他們是普通朋友關係？普通朋友放學之後相約來咖啡館寫作業？噗，別逗了。“咦？還有蛋糕？小怡，你想吃嗎？”男孩子問道。“不要，我怕胖。”女孩子搖了搖頭。正當我遺憾推銷不成功時，女孩望向我，甜甜地問：“叔叔？無線密碼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