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凜冽的寒風肆意撕扯著地麵,兩行新鮮的馬蹄印眨眼間就被掃拂一空,蒼茫的大地被紛紛揚揚的雪片與灰色的天空連在了一起,在這灰白相間的空間中,兩個快速移動的黑點十分突兀顯眼,隨著馬蹄聲的漸近,兩個身披厚厚冬衣,紮著黃色頭巾的人身形漸漸變大,他們胯下的馬匹重重的噴出白色氣息,儼然已經到了它們體力的極限,這並不是一個適合趕路的天氣,尤其在雪天,一個不起眼的小坑都可能成為奪取兩人性命的原因,但他們移動的速度,卻沒有絲毫減慢的跡象。
“媽的,這****的天氣”
抱怨的人叫王二,家中排名老二,因為比雙胞胎的長兄晚了一會出生,險些被窮困潦倒的父親扔到雪地裏凍死,出生後的第一夜就在冰天雪地中熬過來的他,眼中隻有冷漠和銳利,刻在眼角的皺紋如樹的年輪般提醒著他已經年過四十,臃腫的冬衣並沒有妨礙他駕馭著胯下的馬兒,在疾馳的行進中,那些原本緩緩落下的雪片像是一把把小刀,帶著刺骨的寒冰,後方的斥候隻有聽著王二間歇發出的驅馬和咒罵聲,才確認自己並沒有在這片白色的荒野上走失,隻是這後方的斥候並不曉得,除了這天氣,王二還在罵其他的東西
突然間,王二的馬停了下來,這停頓來的太快,以至於後方的斥候來不及急停,眼看他的馬就要撞上自己的馬屁股,王二輕扯動韁繩,讓自己的馬稍稍左移了一些,剛好躲開了後方的斥候難以急停的衝撞
王二搖搖頭,驟停急轉是斥候的基本功,無論什麼時候,這永遠準備逃離危險時的必要技能,而身旁這個年輕人,顯然還不具備這個素質
“叔,為什麼停下來?”年輕斥候喘著粗氣,連夜的趕路已經讓他的小身板吃不消,但就這麼停下來更讓他害怕自己是否還有力氣繼續前行
王二沒有回答他的問話,因為,對於一個將死的配給來說,知道多與少都沒有意義。
配給,是王二自己給這類年輕人的定義,王二在當兵之前,是個獵人,在追蹤鹿群或者野鴨群時,那些弱小,跑得慢又會脫離群體的獵物,對他來說,就是配給,是那群獵物賞賜給自己的配給,因為這個配給,那群獵物能活久一些,而自己這個獵人,更在肚子上有了著落,王二對於自己將這個定義安在這樣的年輕人身上,並沒有覺得不恰當,斥候出行,通常單人獨行,不是最重要的信件,不會由配給隨行,這點,活了四十多年的王二清楚明白。
“看到前方的林子了麼,從現在開始睜大眼睛閉上嘴,緊跟著我,穿過那片林子,就不遠了”
配給隻有一次,王二的提醒並不是什麼關心和好意,他隻是不想能讓自己活命的機會被狼或者雪坑給剝奪了,而前方那片林子,有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想招惹的東西,如果不是抽木輸了隻能選擇別人挑剩下的路線的話,他寧願孤身一人送信到北方的烏丸人那裏去,最起碼,那些野蠻人的模樣他看得見,而隱藏在前方黑暗樹林中的東西,有他懼怕的東西。
“那裏有什麼?”
王二仍沒有回答年輕人的問題,但腦中卻響起了其他斥候描述過聲音,這樹林後,有神鬼,他們出現在夜裏,在沒有月光一片漆黑的黑暗中行動,他們扇著著像蝙蝠一樣的翅膀飛行穿梭,卻連一片掉落的雪花都不會碰到,當你能感覺到他們的時候,也就是自己沒命的時候。
“有你在,我不怕”
雖然年輕人眉毛和睫毛上已經沾滿了冰霜,臉已然凍得沒有了表情,但對於王二的崇拜絲毫沒有掩飾,王二已然是這些年輕人中的一個傳奇,兩年之中,最為快速的完成了了四次天級任務,甚至被張角天師親自召見,隻是他們忽略了一點,王二每次回來,幾乎都是一個人,當然,曆史永遠是活人書寫的,故事也一樣,無論王二如何謙虛的說自己是在同伴的掩護下才得以逃生,更讚揚同伴的大無畏精神,但人們永遠隻會讚美那些活下來的英雄,隻有少數人知道,這兩年的安然無恙,是踩著無數配給的屍體上走過來的,而少數人也明白,即便是自己說了,也不會有人相信,沒準哪天,自己也會成為使用配給的人,又有什麼資格來譴責王二。
年輕人完全看不出,此時自己這個榜樣的心中,早已被那片樹林中的陰影所覆蓋,烏木林多是曾天的楊樹,密密麻麻的,像是一堵嚴實的黑牆,不讓外人輕易的看清它裏麵,究竟有什麼樣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