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東軍作為前任交通廳長,來南平擔任市長之初,就發下弘誓大願,要把這裏徹底改造,清理走所有的流動人口,改造棚戶區,還這條大河以真麵目。可惜,理想如同二九年華的大姑娘豐滿的胸口,現實則往往是老態龍鍾的老婦幹癟的乳頭,秦東軍的美好理想就在一次次蟻巢暴動一般的上訪風潮中全線潰退,這裏的拆遷工作跟河道整理工作就成了一塊被揭掉了幹痂卻又沒有愈合的大瘡,帶著膿血橫亙在城市這個美人的軀體上,顯眼之極,卻又讓人無奈至極。
趙大強這會兒就已經站在了大橋上,整座大橋此刻成了一個超級停車場,一千五百米的長度沒有一個車位的空隙。
前麵不遠處最起碼有五輛車連環追尾,原本寬闊的橋麵是四車道的規格,一條車道出事還不至於造成擁堵,怎奈現如今的人們都是希望路麵是專為自己而設的,所以一個個恨不得自己的車化身鋒利的鑽頭直接鑽過去,所以每個縫隙都很快被這種希望變成鑽頭的汽車所占滿,於是乎,大家就都走不成了。
大雪紛飛中,橋上的司機們都跳著腳仰望著前麵,渴望奇跡出現路麵通了,也已經有閃爍著警燈的摩托車艱難的通過,看起來警車也是過不來的。
趙大強扶著橋欄站在橋邊,雖然是大雪天,站在這裏依舊是一陣陣撲鼻而來的惡臭味,俯瞰橋下,隻見下麵兩岸,不,河道裏的每一個家庭依舊泰然自若的生活著,一群群肮髒的孩子在雪地裏嬉鬧,看起來這原本屬於流水的地方的確是他們全部賴以生存的世界了。
身後的橋上,不停傳來等煩了的司機們在咒罵政府不作為,罵當官的這些天肯定都在省裏京城送禮,哪有功夫理會民生,趙大強在心裏暗暗歎息一聲,感受到了莫大的壓力。
抬起頭看著這個他即將主宰國計民生的城市,趙大強湧起了一種難以言表的失落。他是個骨子裏很有些文人風騷的人,熟讀曆史國學的他更是一廂情願的總把這個城市跟千年前那個繁華的帝都重疊在一起。可惜,往日帝都的那種整齊、莊嚴地城牆街道已經不複存在,盡數被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層建築所侵占,這些高樓如同一根根鋼筋水泥組成的怪筍,突兀,詭異的矗立在土地上,刺穿了所有人對古帝都的遐思,被強迫拉回現在這個極度現實的社會裏。
可以說,文人心目中那個厚重、輝煌的帝都已經死去了。在這片土地上繁榮著的,是一個同樣繁華,但血脈裏流動著浮躁血液的新衍生體。
這個新生體鄙夷舊日的古文明,古文化,崇尚一切以利益衡量得失,所以,那個皇城就死了。除了不太重要的位置還殘留著一兩座古塔,某些古遺跡還可以用於旅遊賺錢,從中還能找到一星半點記憶,其餘全部呈獻給人們的,都是一座千篇一律的鋼筋水泥城市。
沒等趙大強這個文人才子把他對古皇城的一腔緬懷傾訴殆盡,橋上的司機們突然興奮起來,在那裏互相宣告:“快通了快通了,趕緊上車等著吧。”
“你怎麼知道快通了?你沒看連處理事故的拖車都鑽不進來嗎?”
“前麵說市長的車也被堵在裏麵了,市裏的政法委書記已經把交警隊罵了個狗血噴頭,現在交警隊出動大批的交警正在邊緣開始疏通,馬上就可以走了。”
“靠,要說還得當官,看人家市長大人多威風,被堵了能調動這麼大陣勢疏通,要是老子們,估計堵到天黑也難走。”
“哈哈哈,是啊,你趕緊花個百八十萬送送禮,也弄個市長當當,以後我跟你沾光。”
“球,老子有百八十萬就移民外國去,還在這南平聞臭味呢!”
“也真是,這條河簡直越來越讓人受不了了,媽的市裏也不趕緊治理一下,都快成露天廁所了,要真是市長在這裏,咱們還不如把他叫出來讓他也聞聞。”
“人家市長大人肯定在車裏吹暖氣,怎麼會走下來跟咱們擠,更聞不到這種臭味,也想不到幫咱們治理。”
聽著這些議論,趙大強心裏一陣陣發苦,沒想到官員的形象跟政府公信度已經如此之低!他回頭想回到車上去,就看到一小群人急匆匆衝他走過來,打頭的正是政府辦秘書長李南輝,還有政府辦綜合處的幾個頭目,他一凜,剛想製止這些人來接他,卻已經晚了。
“趙市長,真對不起,我們來接您晚了。”李南輝已經熱情的高聲叫起來,綜合處的同誌們更是眼疾手快的衝過來,一柄大傘就舉在了趙市長頭頂,還有個機靈的處長手裏拿著一條潔白的毛巾,替趙市長輕輕拍打著落在他身上的積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