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夕陽西下。街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已至深秋,城中各處顯得越發蕭條清冷。往來的行人無意關心周遭事物,隻是各自匆忙的接踵而過。
隔著絡繹不絕的人群,可以見得一個眉目清俊的男子正坐在一個畫攤旁。他似乎正在喃喃自語,隻見其唇吻翕動,不知何詞。男子說到了動情之處,竟是淚眼婆娑,哽咽不語。
在他身邊立著一人,看似已聽其傾訴良久。那人看了眼正用雙手掩麵的男子,思忖著走至身旁畫案,執起筆將手懸在了半空中。那人佇立於案前,相當入神的盯住潔白的紙麵。定了片刻,他突然一手撩起自己寬大的袖子,蘸飽了墨汁的畫筆瞬間如遊龍一般在紙麵上宛轉行筆。
方才還在落淚的男子此時已止住了抽噎,盯著那個人行雲流水似的動作怔忡不已。
這個小畫攤位於街中頗不起眼的地段,畫者與男子的舉動並未引起人們的注意。與此同時,街尾卻因一個年輕人的到來,騷動了起來。
晚歸的路人紛紛止住腳步,用驚詫的眼神打量著從他們身邊走過的年輕人。那年輕人大約十七八歲的樣子,有著一身吹彈可破的白嫩皮膚。他懷中捧著一盆豔紅的菊花,菊瓣正麵紅似烈火,背麵則是燦燦金黃。這樣的品種市麵上極為少見,想必應是名品。
年輕人十分小心的用他那修長的手指輕輕撥弄著菊瓣,修理整潔的指甲中嵌入了幾分盆中的泥土。一雙手被他懷中的“金背大紅”襯的通透如脂。
幾個路人均被他那白皙的皮膚所吸引駐足。年輕人長密的睫毛忽地揚起,驚得看者心頭一顫。一雙湛藍的眸子異於常人,卻是瑩若秋泓。他像是感知到周圍行人的目光,連忙向四處望了望,當即有數人互相撞了腦袋,踩了腳。
他似乎沒發現什麼異處,便捧著那盆“金背大紅”走向街中。恰至一個小畫攤前,隻聞一聲“成了!”他尋聲望去,見一個瘦小的身影背對著他將手中的筆停擱在半空中。唯見那人白色的袍袖在風中飄揚。
年輕人定睛看去,隻見畫案上有副墨跡未幹的畫作。圖中的彩蝶仿佛正翩然飛舞,靈動之態堪比活物。
年輕人不禁心中暗歎畫者畫工了得,卻見畫中的彩蝶似是振動了幾下翅膀。他隻當眼花,用力眨了兩下眼。再度看去,畫紙上哪裏還有什麼彩蝶,原本該有彩蝶的地方一片空白,徒留幾株嬌豔的牡丹兀自綻放於畫紙之上。
畫者身邊的清秀男子突然激動的揚起了臉,眼眶中的淚水不禁再度奪眶而出。
年輕人尋著男子的視線望去,隻見一隻蝴蝶正在空中飛舞。它的樣子竟與方才畫裏的彩蝶不差分毫。難不成它是從畫裏飛出來的?這……這是把蝴蝶給畫活了呀!
年輕人用不可思議的眼神注視著那隻蝴蝶。他手中的紅菊清香四溢,菊花的香氣立刻將那隻蝴蝶吸引,轉眼間它就落在了紅菊之上。
“謝謝你!謝謝你!”哭得涕淚橫流的男子握住畫者的手,連連道謝。他隻是癡癡的看著那隻戀花的蝴蝶,輕喚一聲:“小蝶。”棲於花上的蝴蝶像是聽懂了他說的話,立刻飛向男子身邊,圍繞在他的肩頭絲毫沒有離去的意思。
畫者見後笑著說道:“你別謝我。我也就靠這點本事混飯吃,既然能幫你們再次重逢,也是功德一件啊。”男子樂嗬嗬的塞了幾錠銀子給他,畫者隻取了其中一錠,將其餘的都如數還給了男子。
“我隻拿自己該得的。”畫者言語平和卻能從中見得其倔強正直的品格。
少年心中好奇:他究竟是什麼樣的妙人?
畫者突然轉身,那雙明亮的眼睛與年輕人接觸的一瞬間,讓年輕人怔住了良久。那是多麼淨澈的一雙眼睛。以後的很多年,年輕人都能記住這雙幹淨無瑕的眸子,它或許是自己的救贖。
畫者見到年輕人先是愣住轉而沉聲道:
“你幹嗎呢?弄成這樣?”畫者輕佻的掐了把年輕人嫩滑的臉,年輕人頓時感到窘迫,他忙推開了畫者不規矩的手。畫者白了他一眼,看了看年輕人手裏的菊花,道:“有這個閑錢還不如買些吃的,花有什麼用?還是說你是想送給我?不過,菊花也太寒磣了吧?”
年輕人被他的話弄得如墜雲端,他完全不明白畫者在說些什麼。
“菊花是送死人的……哎,你這個時代也不興這個說法吧,得了,你的好意我既心領也實收了!”畫者一長串的胡話總算說完了,年輕人卻是驚愕的說不出話來。隻見畫者賣力的“搶”過那盆“大紅金背”往畫攤艱難的移動腳步,年輕人連忙喊道:“哎,那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