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雨下得驟然又悶熱,雨過後空氣中黏黏的氣體混合著身上厚重的汗水,隻覺得渾身不爽。沈亦忻下班回到家裏,迫不及待地衝進浴室,隻想把全身的熱燥驅散。
沈亦忻閉著眼睛,靜靜地站著,讓溫熱的水從頭頂灌下,隻覺得全身舒暢。每一個細胞好似在膨脹,每一個毛孔好似在舒張,呼吸間隻覺得熱熱的氣體縈繞在鼻尖。流水聲漸入耳朵,仿佛世界都靜謐了。
不知站立了多久,沈亦忻忽的睜開眼睛,她仿若聽見一絲呼喊聲,凝神一聽,便隻聽見嘩嘩的流水聲。沈亦忻在浴室裏張望了一下,熟悉的浴盆,熟悉的擺設,潔白的瓷磚,喜愛的沐浴味道,沒有什麼異常。沈亦忻便甩甩頭,繼續閉著眼睛。
“不要啊,還我的母後,求求你,不要殺她。”一聲更大的呼喊響起,沈亦忻一個激靈,便被驚醒過來。耳朵裏不停地想起這個聲音,女子的呼喊,聲聲泣血,聲音中帶著深深的哽咽,仿若是生命最後的呼喊,尖銳而嘶啞,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她的痛苦,生死離別的痛苦。腦海中浮現一個場景,片片血光中,一個約摸五六歲的小女孩被生生拉離不遠處的親人,望著那片血霧中,那熟悉的眼神裏漸漸沒了生息,耳邊都是刀劍聲,眼前皆是浮光影。
“不要啊,求求你,救救她,把我母後也帶走,求求你,我要和她在一起。”女孩散亂的頭發垂在胸前,一張白淨的臉沒有絲毫的畏懼,隻有濃濃的哀怨和恨意。她一把拉過身邊站著的白衣少年,聲音裏帶著乞求,大大的眼睛紅絲繞繚。一邊的白衣少年隻是緊緊地抓住女孩,默默地搖搖頭,開口剛要說什麼,畫麵便一閃而過。
沈亦忻從畫麵中醒過來,大口喘著氣,一陣寒意襲來,與身邊環繞的熱氣格格不入。好似那女孩身上的痛苦加諸在了沈亦忻的身上,清晰而尖刻。一股熱氣衝上腦門,沈亦忻便覺得悶著了才會出現這樣的幻覺,她趕緊隨便洗了兩下便出了浴室門。
拿了一塊幹毛巾,擦了擦濕漉漉的頭發,走到書房,坐在椅子上怔了怔神。過了一會,便舒了一口氣,將還沒有完成的報表拿出來,在筆筒裏隨便挑了一隻鉛筆便開始了勾勾畫畫,加加減減。時間靜謐地過著,便再沒有出現那般的畫麵。暖黃色的台燈剪出沈亦忻安靜柔和的側影,淡淡的光暈更是增添了一絲溫柔。握著筆密密地在紙上劃來劃去,最後,沈亦忻重重地在一個數字下麵劃了兩道下劃線,便將鉛筆一丟,向後靠了靠,瞪著眼睛看著天花板。良久良久,才靸著鞋子慢騰騰地走回臥房。
沈亦忻躺下便閉上了眼睛,那畫麵登時就出現了。
“我的好孩子,今後你便和連阿姨在一起,連阿姨定護得你周全。”一張有著清麗麵容的女子,眼波盈盈,泫淚欲滴。她的懷中抱著一個人,長長的青絲散落,遮住了小小的身子,卻遮不住渾身顫抖著的恨意。
沈亦忻趕緊睜開眼,心裏一陣嘀咕,為何一閉眼睛便會有這樣的畫麵出現。這不僅僅是畫麵,更覺得自己是置身其中,那女孩的徹骨的痛,悲從心中來,自己竟是能夠感受得到,不差一分一毫。此時的沈亦忻覺得滿身滿心都是疲累,心裏一陣唏噓,定了定神後,還是慢慢地合上了眼皮。
忽的畫麵一轉,隻見雲霧繚繞,猶似仙境,淡淡地白霧中點點青山若隱若現,一條寂寂的小道也被掩在了白霧中。小道旁的樹枝椏荏森森地如鬼魅一般,張牙舞爪。但是若細細聽來,便能聽見清晰有力的舞劍聲,和著陣陣鳥鳴,便似一曲深林之歌。漸漸地霧散去了,便見前方不遠處一間草屋,屋前一素衫女子正揮舞著一把寒光泠泠的劍,輕點足尖便騰空而起,衣袂淩動,長帶飛舞,一招一式間,淩厲而又充滿生機,有勁而又柔柔潛行。不多時,一慈眉善目的老人從屋裏走出,向那女孩招了招手,待到女孩走近便將手裏握著的一塊淡碧的物什交到女孩的手中,交待了幾句。這時草屋又走出兩個人,便是兩個更年長一點的女子,齊齊向老人行了禮,便走到女孩的身後。女孩忽的跪在地上,向老人磕了個頭,站起又定定地看了老人一眼,便攜著那兩名女子朝著小道上來。
此時畫麵又消失了,沈亦忻並未睜開眼睛,想著一會可能還會出現這樣的畫麵,便等了等。可是也不知過了多久,卻未再有那畫麵出現。漸漸地,意識便有一些模糊,眼皮越來越重,最後竟在不知不覺中便睡過去了。
台燈靜靜地開著,白底暗錦花紋的燈罩遮不住暗暗的燈光。暈暈的燈光照在沈亦忻的頭發上,竟有點點的光亮。沈亦忻竟是為等頭發幹透便沉沉睡去,眉頭緊鎖,雙唇緊抿,一張素淨的臉上籠上了一層幽幽的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