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畢,尚宮拔出頭上發簪,直直就插入易雲頭頂天靈穴。易雲頓覺天靈酸麻,猝不及防一口鮮血從如簧之口中噴湧了出來。她此刻方知一向慈悲念佛的修敬尚宮深夜相招所為何意!
宮中女子命薄若紙,恍惚間她耳邊傳來時涯苦苦相勸之聲:“易雲,記住息小姐已駕鶴西去,忘記前塵,出宮好好撫育憐兒吧!”她顫巍巍撐膝立起,伸手喃喃道:
“憐兒,憐兒——”
“憐兒——是誰?”修敬問道。
易雲朝尚宮跟前邁了一步,戚戚地道:
“易雲是背主之人,那尚宮不得太後懿旨就妄自斬殺——太後跟前近人,這又算得了什麼?”
修敬後退數步,跌坐於太師椅上,那易雲拽著尚宮亦倒在她的腳下。一股陰森森的冷風從頭頂黑洞中刮來,燭火搖了幾搖竟滅了大半,密室中旋即暗了下來。
“尚宮!易雲願死,隻望尚宮善待易雲的憐兒,他生下來就沒了爹。”
燭火盡滅,修敬踉蹌著拾級而上,再回頭望時,她已七竅流血而死!
宮中忽爾少了一卑微宮婢,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這在深宮之中早是司空見慣、不足為奇了。更何況太後閭氏自南宮府回宮後就憂煩不已,遂亦隻淺淺問了修敬幾句,鼻中“哼”了一聲,似也並不疑心。
不日,宮外就有一斷臂男子,手牽一垂髫幼童,或於候亭之外,或於樹影之下朝這魏宮翹首而望。一日從宮中小門悄然走出一女官,鑿鑿行至此男子跟前,從懷中掏出一兜物什不由分說就塞於他手中。
“易雲再也出不了宮了,別再等了,快拿了這細碎銀兩離了平都吧!”
“我娘她為何出不了宮,她說過要常來看憐兒的。”
那女官蹲下身子,捏了捏此小童滾圓的麵頰,頭也不回地愈行愈遠,漸次消失在那重樓疊闕中了。
“我要見娘,我要見娘。”
小童倒頭就撲在斷臂男子的懷中,涕泗橫流。這男子怎番勸也是無用,他抬頭望了一眼威嚴如斯的太極門,悠悠地歎道:
“憐兒,別哭!爹與這大宅子裏頭的老爺是舊相識,隻要爹報上名號,他準放咱進去,到時候你就去找你娘。不過現下還去不得,爹先帶你回家!”男子單手抱起小童轉頭就走。
“是麼?他是誰?”
“憐兒想必是想不起來了,你小時候他還抱過你呢。”男子替他揭幹臉上的淚,又道:“那時人人皆喚他子陌少爺、浚王子——不過上回好似聽你娘說,他墜落崖中忘卻了前事。可這又有何妨呢,保不準他一見到你爹就全都一股腦憶起來了呢。”
小童癡癡地望著男子,終止住了眼淚,目光漸漸明朗了起來。許是午後的驕陽令人昏昏,不大一會兒他竟趴在男子肩上呼呼地睡著了。男子雙目忽爾微紅,那女官看憐兒的眼神他全然烙在了心裏,他知——即使鑿地千尺他亦再找不回他的娘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