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曼皇後跪在燕語苑苑門之外,這個蟬噪的夏日,她已跪了有一個來時辰,她頂著個金鑲玉雙鳳銜珠頭冠,頭冠兩側垂下金花流蘇,如豆的香汗順頰而下,鳳服前襟濕了大半,觀之甚是淒苦。
“父親!母親到底犯了什麼天大的錯,竟連中曼也不許見她?不管怎樣,母親到底是我這個大魏皇後的親身之母,父親如此責罰母親,若傳了出去,中曼我顏麵何在?”
苑門緊閉,一陣蟬鳴之後就是一片死一樣的靜寂。中曼的哀求之音在這片死寂中還未講完,那漫天的蟬噪就壓頂而來,仿若是在不斷嘲笑著下頭跪著的一國之母。
“又豐!去宮中找粘杆處的人來!”她怒喝一聲。
“皇後娘娘,這——”那宮婢囁嚅著。自內宮設粘杆處以來,隻在宮內服侍,從未有出宮去朝廷大員家辦差這一先例。
“快去,把這些個樹上的呱噪東西全給本宮弄下來!”中曼皇後恨聲連連。
這個喚做又豐的宮婢在地上深深一叩首,拎起翠綠得紮眼的宮裙,叫了兩個在旁候著的小太監,匆匆就出了南宮府的大門。
中曼長歎了口氣,長跪體虛,她的身子不由得晃了幾晃——一年又過半了,她每逢初一十五就這麼求著父親,可即使如笛姨母嫋嫋而出,除了端出來些瓜果點心,假意規勸幾句,竟也套不出個一句半句來。她咬了下失血的唇,正自無著間,猛然見眼簾外一雙灰底淺口的便鞋正朝自己走來。
“父親——”她竟愣住了。
“曼兒,起來吧!為父我下朝後就已派了輛大車去接了你母親過來,恐此時該已入平都了。”南宮筠不緊不慢道。
“父親是感念中曼相求辛勞麼?”中曼將信將疑。
“並非如此!”
“那是為何?”
“申時即到,皇上就要回宮了!”一年以來,南宮筠露出了少有的輕鬆神態。
“皇上?”中曼一驚,前朝之事父親向來瞞得是水泄不通,她這會子忽聽聞了夫君的消息,心下甜也不是,酸也不是,一時間仿若倒了百味瓶般。
“嗯!起來回宮迎駕吧!”南宮筠擺了擺手。
“他可好?這一年來他到底是與那息阡在一處麼?那子襄哥哥?”
中曼問的是太多了,南宮筠苦笑了一聲,深吸了口氣,緩緩道:“為父我亦知之不多,待皇上回來,曼兒自問便是!”
魏宮在申時末刻終於迎來了微服私訪的當今聖上。
太極殿前旌旗如麻,鑼鼓喧天。呂太後從盤龍石階上迎風而下,她拉住拓跋浚的手喜極而泣,中曼皇後圓睜著一雙深若潭水的雙眸遠遠地打量著久別重逢的夫君!更遠處是站了一地的內外命婦,她們個個垂手低眉,為首者即為當今皇後之母戴如玉一品誥命夫人。
中曼朝著母親隻邁了一步就不得不住了腳,現下她又怎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拉著母親問長問短?她環顧周遭,後宮有品的女子皆穿著一色青灰的女官官服,餘者宮婢薄紗絹帶,釵鬟鬥豔,爭先恐後一睹聖顏。不難看出其中倒也有三五出眾者,服飾發髻處自用心了不少。中曼冷笑了數聲,隻要她們的容顏不似息阡,她又有何慮?她死死地瞪了一眼身側的又豐,侍候完自己梳妝,就那麼一點的功夫她不知從哪裏摘了朵粉花插到了鬢角,愈發襯得她膚白如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