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回到南宮府,已是月上屋簷。寄春寄秋迎到了二門之外,一個提著一羊皮小燈,一個手中拿著一剛暖好的手爐。平都的冬夜雖不比苑川寒入骨髓,但也幹冷異常。她瞥了一眼自己所居德淑堂旁側的燕語苑,嘴角露出一絲的不快。
燕語苑苑門緊閉,燭光如豆。她知筠郎今夜又歇在了如笛那裏,自從赫連皇後殯天,她隨了筠郎來這京都,他與她已有年餘未曾相見,小別勝新婚,床幃之間他們又該是怎番的光景!她心底不由得一陣酸楚。
“不是讓你今夜服侍老爺的嗎?”如玉換過寄秋手中的暖爐,不經意地對寄春道。
寄春早已紅了雙頰,自從那夜驛館中主母用舊日之法使老爺與她一度春宵之後,他就再未沾過她的身子。寄春每日間擦粉塗腮的,老爺也是不拿正眼看過她一回。
“春倒了一杯熱酒於老爺暖身子,老爺直直地就端去燕語苑了。”寄春避過寄秋,在主母耳邊低語。
“無用的賤婢!”
如玉一掌就朝寄春打來。那夜寄春肥膩的雙臂死死地抓住床頭的緯簾,她一口一個“老爺”地叫著,而筠郎的口中卻喊著“如笛”!巫山雲雨共赴之時,這賤婢亦是粉麵嬌嗔,極盡媚態。她去喚寄春之時,筠郎的手還在她粉色抹胸中揉著。
那夜著實是一個詭秘之夜。興平太後沒了,太師宗愛守著魏宮天文殿殿門,不讓一人入得後宮。她又倒了一杯藥酒用口送於筠郎口中,前朝喪鍾大鳴之時,筠郎還在自己的身上氣喘如牛。春就在榻側秉燭服侍著,她隻披了件薄如絹紗的小衣,筠郎的眼在她們主仆兩人間迷離著,似要淌出血來。他捭闔於前朝後宮之中,亦不知有多久未進這溫柔之鄉了。
“筠郎,春可比如玉怎樣?”
如玉側過身子,在筠郎的懷中婉轉承歡。那寄春見主母床榻之間提及自己,索性拿起酒壺自飲一口,又把壺嘴湊到筠郎的口中。這不知羞恥的賤婢竟跪爬到筠郎的身後,緊緊地抱住了他。
如玉於這寒夜中身子一抖,又一掌劈來,直打得寄春嘴角流血,跪地求起饒來。
“賤婢,自己沒了那本事,卻又把熱酒溫了別屋之人,你還想讓老爺踏入德淑堂一步麼?還不快去,喚了老爺來。”
寄春哪裏還敢有隻言片語,隻得忍痛走到燕語苑門前,拾起門環就叩了起來。
側屋內燈燭漸次亮了起來,隻聽裏頭一老嬤嬤開了門來低聲歎道:
“誰啊!老爺已睡下了。有事明日再回吧!”
“嬤嬤,大夫人從宮內回來了,有要緊事要與老爺商議呢。”寄春故意朝正屋那喊道。
那嬤嬤見是老爺新近納的姬妾寄春,遂大開了苑門,迎了進去。寄春等了片刻見二夫人房中還無甚動靜,亦不知該如何是好。那嬤嬤以手指口,又連連擺手,亦隻行至前屋廊下就住了腳。
屋內並無一絲的聲響,稍許隻聽二夫人嬌嗔道:
“筠郎——”
如豆的燭光愈發的昏暗了起來,那窗上竟映出了一雙人影,一人臥於一人懷中,雲鬢高聳,簪釵搖動。
寄春慌得連忙稟道:
“老爺,大夫人從宮內回來了,有要緊事呢。”
屋內似有桌椅倒地之聲,稍許南宮筠披著大氅走了出來,他立於廊下,麵色於慍怒之間帶著些許的不易察覺的潮紅。
寄春引著老爺始入了德淑堂,如玉就拭著淚撲入南宮筠的懷中。
“中曼遂了你的意嫁入魏宮,你不喜反悲,又何苦來?”
“都言人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愛別離苦,怨憎會苦,求不得苦,如玉今番卻是從宮中帶來了最末一個五陰熾盛之苦。”如玉每道一苦就往南宮筠的懷中鑽上一鑽。
南宮筠見如玉說得悲切,亦隻好手撫其背,極盡的安撫。那寄春早已識趣地在裏屋鋪好了錦被,悄悄地掩上了房門。
“中曼早已知皇上心中所念所想,她又何苦放之不下呢?”
“若皇上尋到阡兒,那中宮之位?”如玉欲言又止。
“阡兒為先皇遺妃,即使晉封也不過是個嬪妃,於中曼的中宮之位無虞。”
南宮筠立身欲走,卻被如玉柔柔地解開了脖下大氅的係帶,他玉脂般的手待要去解筠郎夾襖上的盤扣,卻被他一把推了開去。
“如玉,笛兒還在燕語苑等著呢。”
“筠郎,日後中曼與阡兒共事一夫,於如玉姐妹幾近無異。若皇上日日在阡兒處,我們的中曼又該是如何的悲戚無著?”
“你此話何意?”
“筠郎一向對如玉情意寥寥,如今有了姬妾春兒,笛兒妹妹又來了,筠郎更是不沾我這德淑堂一步了。”
如玉講完竟拉住南宮筠的手,捂到自己的頰邊,嚶嚶哭泣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