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五 所為皆同(1 / 2)

時涯扶著鳳輦鸞車,青石甬道,紅牆綠瓦,車輪吱吱拗拗從怡心宮直向永安殿而去。這一路他不知走了多少遭,從仲夏到深秋,從花開花落到黃葉飄飄。今日暮風習習,他的手就要觸著阡兒的華服廣袖了,他好想把她拉回怡心宮,卻聽見秋風吹得阡兒鬢側的瑪瑙流蘇悉悉索索作響。時涯無奈地望向暮色中的那一點遙遙煙霞,煙霞之下未央宮的梅花竟結出了許多沉甸甸的花苞,有一兩朵傲然於枝頭越過宮牆綻放。

修敬尚宮緊跟在鸞車之後,她烏發高綰,緊抿的雙唇一側有道深深的苦紋。阡兒執意要去永安殿——侍寢,心甘情願做那堪折的梅花,全是聽了這老官的嘀咕。出了怡心宮,時涯打了一個寒顫,這突起的變故之下他又該如何是好?

“貴嬪,前頭就是永安殿了。”時涯還尚存一絲的希冀。

“我知的。”阡兒諾諾。

彼澤之陂,有蒲與荷。

有美一人,傷如之何?

寤寐無為,涕泗滂沱。

修敬從輦上扶住阡兒搖搖欲墜的嬌身,新人雙目通紅,臉上依稀可見淚痕,她歎了口氣,對時涯擺擺手,拉著阡兒就欲踏入永安殿之門。

“尚宮!”時涯在她們二人身後沉沉喚道。

阡兒扭轉過頭,輕咬絹帕,這道門檻她終還是要邁過。她手指重牆疊翠之外的魏宮宮門,又指指心口,堅定地搖了搖頭。

“不知老官能為貴嬪做些什麼?”修敬道了個萬福之禮。

時涯低垂下頭,沉吟了許久,終歸隻說了一句:

“貴嬪好便好,若貴嬪不好,尚宮別忘了怡心宮離月室宮亦僅咫尺之遙。”

修敬頜首,未央之禍全在西上宮,跟息貴嬪實也無關,她本不欲要貴嬪的性命,那日的獻佛亦隻是想給恣意妄為的他們一個警醒,懸崖勒馬,為時不晚!沒曾想卻惹惱了怡心宮這個忠心耿耿的時涯小太監。

“老官會婉言勸今上愛惜龍體,更加要憐惜貴嬪。放心就是!”

放心?他會放心麼?一入宮門深似海,時涯望著重重合上的永安門心中百味雜陳。他來回在永安門外牆角處焦灼地踱著,一個時辰過去了,修敬尚宮並未出來。

“時涯,阡兒該如何是好?”

“小姐,你隻需把此藥放入合歡酒之中——,這本是時涯今夜要做的事,可時涯進不去永安殿。”

“此藥為何藥?”

“此藥裏隻加了些許的蒙汗藥,可令皇上酣睡一夜,小姐無需擔心。可時涯擔心的是小姐避不過皇上之目。”

此刻的時涯蜷縮在暗影之中,他無心亦無力回怡心宮,他眼巴巴地盯著永安殿裏的一舉一動。永安殿的燈燭漸漸暗了下來,門外的侍衛亦換了一遭,三更已過,萬籟俱寂,隻有風穿過秋夜的宮道,似嬰兒夢中抽泣的囈語。

他就這麼盯了一夜,直到翌日暖陽東升他才趴在膝上沉沉地打了個盹兒。不知過了多久,永安門外一陣騷亂才把他從無盡的倦意中喚醒了過來。他陡然發覺他的身側立著一人,藍衣侍衛官服,腰掛淩雲寶劍。他正是子襄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