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日日都有這上吊抹脖之人,別人死得,你閭氏又怎可死得!你這豈不是要連帶“浚兒”一起自絕於皇恩浩蕩麼!修敬背起閭氏,她亦曾如此這般背過患病的皇後娘娘,從佛堂到正殿,從正殿到宮門口的甬道。宮中女子無路可走之時就隻剩這一條死路了,修敬重重地歎了口氣。
屋內滿滿的落的都是絹帕,這些個絹帕青灰紋理,個個上頭盡皆繡著一個“陌”字。一針一線,亦如十幾年前那般!修敬不禁淚如雨下。
“閭兒,你為何如此想不開?”
“尚宮,你不該救下我這個罪身,一切皆因閭氏而起,就讓閭氏隨皇後娘娘和太子殿下去吧!”
“世間一切因緣早定,你看,這不正讓我老官趕上了,上天都不收你,你又何苦來!”
“浚兒不認我這個親娘,我真是報應到了啊!”
閭氏哭得是悲悲切切,這十幾年來的忍辱負重想不到是今番這樣的孽果。她猛力捶打著自己的前胸,吊死不成,她恨不得就此而死,好泄了這一腔的悔恨和積怨。
修敬死命握住閭氏的雙手,沉沉道:
“閭兒,亦或是我們錯了,哪裏有親兒不認親母者?”
她緩緩把適才子襄之言一字一句都學於了閭氏聽。閭氏將信將疑撲入修敬懷中,她們二人於未央宮中相依相伴了十餘個春秋,修敬木訥少言,但亦言出可信。若這宮中還有一人可依可托,那自是這修敬尚宮了。
“尚宮,依你之意——”閭氏癡癡地拾起地上一方絹帕,細細地摩挲著上頭那一娟秀的“陌”字。這陌字上頭的一橫高高地揚起,那傲嬌之氣亦隻有她才繡得。
“依老官看,趙侍衛並非那不忠不孝之人。再者說浚兒在宮中長到三歲,又怎會無有一點模糊的印象!娘娘提到了陌字絹帕,提到了南宮,他若真是浚兒,又怎會不認親娘?”
“那該如何是好?趙侍衛或許可知?”閭氏經此一難,反倒成了個沒主意之人。
“你怎的倒是糊塗了,趙侍衛若是想說早就說了,當下問誰都不若問那最當緊之人!”
“當緊之人?尚宮的意思是——”
“皇後娘娘大喪之後南宮筠大人尚被皇上留在都中,今上明日就要行阡兒的冊封大典。此等喜事不比娘娘的大喪——老身近不得外朝臣子之身!不若明日老官就舍命趁機問上一問,是也不是,再行定奪。”
“那趙侍衛知曉了此事,又該如何令其閉口?”
“閭兒,還是皇後娘娘那句話,靜觀其變吧。他與浚兒同在南宮門下,俗話說同門之親甚於兄弟,更何況他的名字中亦有一個‘子’字。”修敬輕撫其手背,款款勸慰。
閭氏聽聞此語倒頭就向修敬嗑了三個響頭,那修敬躲閃不及,直向閭氏叩還大禮。月室宮冷,此二人於這深深冷宮之中細細謀劃了起來。都說深宮人情淡薄,可這死氣沉沉的月室宮卻存著暖意徐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