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之際,庭苑裏早早地便有鳥叫聲傳來,嘰嘰喳喳,穿梭於枝繁葉茂的桑樹間,偶爾撞落一兩顆桑葚,有紅的,有黑的,其間不時傳來念昔的低叫聲,有黑桑葚落於她頸間,嚇得她以為是綿軟黑蟲,於是至此再也不敢立於那棵茂密的桑樹底下,景媯立於庭廓裏,隔窗而望,眉眼間依舊淡淡地。
忽有驚鳥撲騰翅膀的聲音,景媯警惕地回頭,當看到不遠處另一麵窗棱上佇立著的一個小小煙灰色身影,她淡漠的麵容上好似有了起伏,仿似愉悅。
轉身尋著念昔的身影,見她持著物什往政掖庭方向去,庭苑裏在下一刻便無人影。遂回身迅速走至煙灰鳥跟前,熟稔地取過它腳爪上摁綁著的一支同色小布條,抬手任它往高空飛去。
微展布條,熟悉的字跡頓時映入眼簾,一個字一個字看下來,不會兒,景媯已平靜的轉身,至洗潄房將布條打濕,細細洗去了上頭的字跡,再將之別於庭苑裏的樹枝丫間,讓風拂幹。
殷郝責怪她為何獨自入楊國王宮,如若當真是為了救姐姐,這並不是唯一的辦法。殷郝認為最好的辦法是他回他的梁國,當他的儲君,以此重權就不信換不回景嫀與她的一世平安。
然景媯知道,殷郝之所以會匿於召陵東落寺多半有他堅持的原由,他身為梁國儲君,卻尊屈於寺廟,該是何等的原由才能讓他如此安之若素整整七年?景媯雖不知,但若因姐姐而讓他放棄堅持,定是有虧於他。況且,這個楊國王宮,她遲早都要來一回的,遲來不如早來,如果因此還能有機會救姐姐於水火,那便是她賺了。
若在有生之年能夠離開這裏,便是她幸,若不能,便是她命。
“有人在嗎?可有人在嗎?……”自庭苑裏傳來聲響,陌生的聲音,景媯起身迎之。
見是一身穿藍衣的挽雙鬢宮娥,手捧著一隻大紅布袋,見到景媯,忙停下四下尋找的目光,上前來行禮,“景尹,我是陳書庭的宮娥,名喚錦鳳,這是我師傅給景尹您送來的見麵禮,初時不知政掖庭已換了人,原來的宛師傅已經不在了,見禮來遲,還望景尹寬恕!”
望著她遞上前來的紅色包袱,景媯並未伸手接,隻問,“你師傅是誰?”
錦鳳眼底有驚訝一閃而過,隨即笑答,“是泖貴嬪的妹妹介之泠女倌。”(彼時,天子立一後,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禦妻)。
不知道泖貴嬪是誰,景媯隻點點頭,“我知道了,無功不受祿,這禮我不收,你且回去吧。”說罷轉身就要進屋去。
錦鳳微愕地抬首,再難掩飾眼底的不耐不屑之情,“景尹莫不是怪罪我師傅沒有當日當時過來迎接您麼?”
在錦布包圍的圓桌前轉身,景媯望著錦鳳,淡淡回道,“我是來為君上做事,與介之女倌何幹?”換言之,她何必要她來迎接?
錦鳳明顯氣煞,毫不顧忌地垂甩下原拱在半空的手,“既如此,是錦鳳打攪了!我會與師傅說明情況的。”語畢,埋著頭轉身即小跑著出了庭苑。
自政掖庭回來的念昔正與錦鳳撞個正著,許是在苑外便聽到了二人的談話,遂狐疑著迎上前來問景媯,“這樣的人,隨便應付一下就是了,你不收她的禮,反倒是開罪於她們,景姐姐何必呢?”
“到時辰上政掖庭了。”景媯收拾好錦盒,提著印泥等出了屋子,念昔跟在後頭,急呼,“等我一會兒,我回來取東西呢!”
今日君上未往政掖庭議事,邱甥說是下了早朝就近在陳書庭歇著了,因無大事,遂對議政後歇息的庭苑也不免隨意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