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葉兒呆呆看著若痕,忽然垂下頭來撫著麵上的疤痕,“很醜……對不對?”
很長很長的傷疤,從額角一直延伸到了頰邊。雖然過去了很長時間,但那種隱隱作痛的感覺卻似乎從未退去過——到底,是傷痛……還是心痛呢?
然而,一種冰涼的觸感緩緩劃過那道傷疤。若痕冰涼修長的手指撫過,眉間的神色深沉而悲憫:“很痛的……一定很痛,是吧?”
葉兒一驚,倉惶後退一步,將臉埋在掌心,大聲道:“別碰我!”而後低低啜泣起來。
“哦……”若痕垂下手,似乎有一絲驚訝和失落閃過,卻隻淡淡道,“那對不起了……你一個姑娘家,還是小心點為妙——我先走了。”說罷,轉身離去。
“不!別、別丟下我!”下意識地,葉兒緊緊抓住了若痕的手腕,卻隨即意識到自己的失禮,連忙放開了若痕,臉上浮起兩片紅雲,低低道:“對……對不起。可是,我已經沒有地方可去了!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不要我了!求求你,不要扔下我……我要到林家,我要到玄璣閣去,你知道該怎麼走嗎?”
喧鬧的大街上,無數的行人從他們身邊走過,誰都沒有注意到這兩個少年男女。葉兒低著頭,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但是她知道,他一直在看著她,但不知為何,他卻一直保持沉默。
若痕靜靜看著眼前衣衫襤褸的少女,眉宇間有著與年齡不相稱的沉重之色。良久,方才開口:“你確定你要去的是玄璣閣?”
仿佛看到了一絲希望,葉兒霍然抬頭,目光堅毅:“對,我一定要去那裏!”
若痕蹙了蹙眉,歎息一般問道:“你可知道,玄璣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不知道。”葉兒搖搖頭,急切起來,“但我一定要去!求求你,告訴我玄璣閣在哪裏?我姐姐被抓走了,她臨走前讓我一定要到那裏……我想救她!不管是多麼危險的地方我都不怕,我一定要去玄璣閣,拜托你了!”
若痕唇角微微動了動,似乎要說些什麼,然而卻終沒有說出口。少女的目光如烈日般灼熱,令他不忍拒絕,隻道是:“我帶你去玄璣閣,但……”
然而若痕隻說了半句話,葉兒便歡呼起來:“太好了太好了!多謝你了若痕!”
若痕隻是搖頭苦笑,轉身向郡城更深處走去,而葉兒則滿臉期待地跟在他身後。
——我帶你去玄璣閣,但是相應的,你會付出你全部的代價。
——那麼,如果你事先知道了這樣做的後果,你……還會這樣義無反顧麼?
*
帝都皇城的夜色沉黑如鐵。大塊大塊的烏雲隱沒在夜色裏,悄無聲息地將星和月的光芒抹去,仿佛一隻巨大的手用蘸飽了墨汁的毛筆在天空中隨意塗抹,隻留下大片大片的濃黑。
那是沉鬱而濕潤的。
夕顏坐在牢房內高高的窗台上,流霜飛雪一般雪白的衣袂從冰冷的窗台上流水般垂墜而下。冰冷的鐵欄將夜幕整齊有序地切割開來,夕顏抬指揉了揉太陽穴,目光轉向了窗外的夜空:“何必如此,還不如一場雨來得幹脆——雨來。”
話音方落,天空中陡然刮起了一陣大風,墨色的雲沸騰起來,不斷翻滾著,似是千萬匹黑色的脫韁之馬奔騰而來,震怒的雷霆滾滾——轉瞬間,大雨傾盆。豆大的雨點鋪天蓋地地打了下來,在空中化成無數的銀針刺向大地。
“果然還是下雨了麼……”不同於漢人的口音,帶著金色沙漠的味道,帶著紅棘花的味道,帶著沙沙駝鈴的味道——那是來自遙遠西域的味道。阿娜爾將烏竹傘收攏,撥弄著貼在頰邊的金發:“你坐得那麼高幹什麼?就不怕掉下來麼?還用了馭雨術……非要把自己弄得生病了才行麼?……不過這樣你就不用娶我了。”
冰冷的雨水將夕顏右半個身子完全打濕了,他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阿娜爾抬頭,一瞬間有些恍惚——暗淡的天光映著他的臉,筆直的眉骨和鼻梁映襯出英挺的線條,宛如優美的石雕,白色的長衣被風吹卷著,宛如流動的霜,寂寞的雪。那樣宛若天人般的容貌,世間恐怕無人能出其右了,讓身為女子的她都感到自慚形穢。
——那便是她未來的夫君麼?
那樣驕傲而寂寞的人,幾乎不肯低頭看她一眼,仿佛不久前那個擊敗她的、雖然可惡但卻不失溫雅的影子都變得遙遠,遙遠得無論誰都難以觸及——隻因為他眼中的孤寂與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