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歡?虞美人令
承歡·虞美人令
【承歡·虞美人令】白馬禦東風/木泱泱
我初入中原的那一年深冬,我的故鄉白狼城,大雪一下三十日,萬裏翻白浪,漫天雪舞掩埋了我篤篤出城的馬蹄聲。
我那時年幼,心性稚拙,又不知天高地厚,我生於雪原馬背,長於兵戈紛爭,我自負若我執長槍跨馬背將脊背挺直,便一生都不會輸與任何人。
誰知中原三年,鬧市青燈,華榮白骨。
最後才懂得,這一場亂世,再強的人心都抵不過命若飛蓬。
【壹 臣白馬燦,救駕來遲】
厚德十二年初春,卻一夜北風,白雪覆城。
那一年韓雋第一次見到白馬燦。
老皇帝遊獵之時墜馬駕崩,遺位於遊學在外的太子韓雋。先皇後危急關頭登上太後座,於文武百官前親自宣布先皇遺詔。
乾坤殿上的詔書才剛剛頒布,七位親王卻已先後舉兵造反。
彼時的韓雋在千裏外的鳳陽城遊學,快馬加鞭的喪信從長安剛到,後麵接駕回京的隊伍與七王的兵馬卻幾乎同時到達鳳陽。
體弱多病的太後掙紮著宣布完遺詔,長安內外已一片慌亂,太後困守危城,竟已無忠肝義膽挽救危難的臣子。
韓雋帶著鳳陽城內幾百兵將守城三日,城外水攻火燒,一片狼藉,眼見大勢已去。
到了第四日,夜半三更城外火光衝天,叛軍登上架雲梯,韓雋手執長劍固執留守城頭,刀光劍影中幾經生死,誓死鏖戰之後己方兵將幾乎全軍覆沒。
韓雋挺直了脊背立在城頭之上,手執禦賜的長劍不肯降。
紅色的長纓槍淩空飛出,在快要插進韓雋咽喉的那一刻,野蠻的皮哨聲突然從東北方響起,銀光的黑蒺藜斜飛而至,竟將槍杆打斷。
韓雋眯起眼睛,東北方,茜紅色的天際邊一片白雲般的騎兵猶如天降。
“白狼族?”
身邊趕來的侍衛林青撿起鐵蒺藜滿臉憂色道:“這是白狼族世代獨用的暗器,響起的是白狼衛的皮哨子,主子,這幫關外人難道也跟著來趕盡殺絕?”
中原邊境的白狼城,城主世襲將軍職,說起來,雖是外族,卻也是他的臣子。
不出一刻,一騎白馬當前帶著五千騎兵,夜踏鳳陽北武門,將七王的兵將隔在城門外,火燒十裏城牆之上架雲梯,白狼騎所過之處竟無一叛兵可以逃脫。
夜半,火光衝天,城牆下的叛兵將領衣服全部被毀,赤身裸體被白馬之上的人親自押到鳳陽城下。
全部白狼騎帶著叛軍全部退後百米之外,那人騎著白馬獨自到牆下,抬起頭時,竟是一個姑娘。
韓雋揮手示意副將林青:“放她進來。”
白馬燦騎著馬揚鞭飛入城內,自己則在城門口處站立於馬上,一個飛身徑自飛上城牆,立在韓雋麵前。
“臣白馬燦救駕來遲。”白狼毛做飾的長裙,手持的狼齒劍上紅色的寶石映亮了她一張小小白淨的臉龐。
不過一張秀氣平平的臉,隻一雙眼太過出色,似空穀明月,明亮得耀眼又皎靜得沉穩。
韓雋似笑非笑:“北有白狼城,傳說中城主白馬將軍身高八尺,虯髯眥目,複姓白馬,單名燦。”
韓雋微微一側身,久立之下頓感頭暈目眩。
“不錯,我是白馬燦。”她抬手,毫無不猶豫地牽住韓雋的手,然後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微微笑著看著韓雋,“陛下可以扶著我。”
微涼的手,軟得仿佛一捏便能化成水,細嫩的手掌上卻滿是劍繭,韓雋攥住那隻手,然後扶住了她的腰,細瘦不盈一握,卻偏偏擔得起要來挽救他的秀麗河山。
“傳說太過不靠譜,狼主很美。”
白馬燦甜甜笑起來:“我送聖上去休息,我再去善後。”
韓雋拉著她的手慢慢走下去,白馬燦卻在石階上停住,放開韓雋的手走遠幾步。
那個一劍刺穿叛軍頭顱的白狼城城主白馬燦,小心翼翼地從牆腳抱起一隻黃色的小奶貓,笨手笨腳地抱在懷裏回首問他:“陛下可有喂這小不點的食物嗎?”
韓雋交代林青:“去廚房給狼主取一些羊奶。”
那天晚上白馬燦帶著一壺羊奶抱著小奶貓心滿意足地離去,小奶貓眼睛困得眯成一條縫,嬌嗲嗲地舔她的手指,叛軍眼中凶神惡煞的狼主笑得很柔軟。
林青問韓雋:“主子怎麼想?白狼城可靠得住?”
韓雋坐在書案前仍在看著各地的奏報,聽到這裏才笑了笑:“自古狼子必有野心,可是若無她這份野心,今日死的就是你我,她對我稱臣,我便隻當她是我的臣子將軍……”
【貳 七王圍困,青山取寶】
白馬燦到鳳陽的第二天,一夜的春風駘蕩,一夜的細雨微甜,清晨時昨日的落雪已經漸漸化去,遙遙望去一片連天若有似無的草色。
韓雋醒時,白馬燦正端著奶茶坐在他的床前,嘮家常一般看著他睡眼惺忪地醒來:“皇上平日裏都起得這麼晚嗎?”
饒是見多識廣的太子殿下,也不曾在自己的臥房裏看到過一個如此放鬆喝茶的姑娘。
韓雋愣了愣,一挺身坐起來:“狼主素日裏便是這麼經常闖入不熟悉男子的睡房嗎?”
穿著褻衣的手臂伸過來,徑直撫上了白馬燦的嘴角,抹去她嘴角的奶跡,笑著看上一刻還意態閑閑的白馬燦竟然瞬間便紅透了臉。
抱著嘲笑皇上懶床的想法的白馬狼主輕咳了半晌,鬆了鬆嗓子才找回聲音:“那個……昨日我雖然退敵百裏之外,但是不日他們就會卷土重來,皇上,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呢?”
“鳳陽城為本朝發跡之地,城南三十裏山內有開國珍寶,此時天下以亂,是時候取出了。”
他便這樣將祖宗留下的除了江山之外最厚重的財富告知她,白馬燦愣了愣也雲淡風輕地回答他:“哦,我助您取回。”
當晚,白馬燦帶著百人精銳騎兵包了馬蹄帶著韓雋悄無聲息地出了城,而林青帶著剩餘的天子侍衛著布衣帶著韓雋的手書離開鳳陽搬救兵。
南青山地勢複雜,林深樹密,距離敵軍的駐紮地極近,被發現是在所難免的事。
在巡邏的小分支敵軍發現他們的刹那,韓雋躍上白馬燦的馬背,揮著手對著百人隊伍指揮他們分成幾股人馬而行。
而白馬燦在韓雋躍上自己馬背的刹那便打馬,兩個人衝向了最隱秘的方向。
敵軍是訓練有素的隊伍,已經放出信號召集附近的人馬追擊,白馬燦和韓雋饒是選了最難追擊的一條道路仍然是被一隊人馬跟得很緊。
韓雋縱馬,低著頭在白馬燦的耳畔略帶遺憾地說:“我武藝不精,唯獨射箭還不錯,此時沒有給我發揮的空間。”
白馬燦轉過頭去看他:“陛下,我的銀槍在中原武器譜裏排行第一。”
韓雋挑眉而笑:“我有點撿到寶了的感覺。”
說罷她飛身下馬,拿著槍闖入敵陣,百餘人在她身畔來回,卻無一人能近她的身,不到片刻已經傷亡滿地,她飛身回來的時候抬起頭看韓雋:“陛下現在什麼感覺?”
韓雋笑:“撿到寶了,所以可以放心吃軟飯的感覺。”
白馬燦飛身上馬笑道:“坐穩了!”
說著已經縱馬衝向懸崖的軟橋,身後的大批追兵想著拖累了她便可生擒,不顧生死地衝上來。
白馬燦甫一落馬,那馬已經飛身上了軟橋,她背對著韓雋而坐,上身微彎,馬身飛過她便快手斬斷所過的那一截竹橋。
那白馬一路飛過,那橋一節節掉下萬丈懸崖,那一群追兵的馬停在懸崖前嘶吼著不敢再追隻能在原地打轉,隻能眼睜睜看著仿佛真的如飛在雲端一般遠去的兩人。
不過刹那,韓雋和白馬燦早已走得不見蹤影。
韓雋回手將她在身後直接抱到了胸前,手指抓住她的手,看她的手腕上一點殷紅的血跡,白馬燦嘶了一聲涼氣。
“他們用暗器。”她撇著嘴,“百密一疏,人太多了,我疏忽了。”
韓雋撕下自己的幹淨的衣襯,在她手腕上打了一個節,利落地翻身下馬,又在草叢中找到了幾根草藥揉碎了覆在那傷口上,目光專注,動作竟然幹淨利落。
白馬燦眼睛亮亮地看他:“陛下此時像村子裏的草藥醫生。”
韓雋抬著頭看她:“年少時,曾經以為今生做不了皇帝,便學了這一門手藝,以便日後糊口。”
天下人都知道,太子韓雋,因為生母身份低微,甫出生即被皇上貶為庶民,在冷宮跟著太監宮女在下人房裏混了近十年,最後才在一個偶然的機會再被皇上看中,最後幾年時間竟然一路從一個庶民皇子走上了太子之位。
他受了多少苦無人得知,卻沒有一個人不忌憚他的強大,強大到低到塵埃,最後卻登上青雲之頂。
白馬燦看了看手上包紮好的傷口,看著他道:“我到鳳陽城來救駕,隻為一件事。我願意拋卻生死助您登上王位,您登基後可否送我一個人。”
韓雋遲疑道:“我以為狼主會說想嫁給我的,外族女子與朕聯姻,好處很多。”
白馬燦嘟著嘴抱著膝搖頭:“我才不要嫁給皇帝,我們白狼族不可外嫁,皇上如果願意嫁到白狼城,您這般的模樣,我是十分願意的,那我便和皇上討兩個人吧。”
韓雋愣住,啞然失笑:“可是,皇帝這個行業,也沒聽說過可以外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