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別後不知君遠近(2 / 2)

蘇瀅不禁挽起一個自嘲的笑容,心下感歎,她倆從十歲開始被追殺到現在這麼多年,連名字都沒換過一個,經曆過這麼多次生生死死,居然到現在都還活著,心裏卻沒有慶幸,隻剩疲憊。向死求生是本能,但時日久了,生死之事卻也看淡了許多,有些事,盡力就好。

蘇瀅走出客棧,抬頭望天,天空浮過深深淺淺的陰雲,急劇的湧動變幻著,要下雨了,她麻木的想道,那又怎麼樣呢,性命都已經攥在別人的手裏了,風霜雪雨又算得上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她還沒有走出兩條街,冰雨驟降,她並沒有雨傘,冰粥一般的雨滴雖不堅硬打在身上卻也陣陣生疼,隻得匆忙之間躲進船塢旁的歇腳亭。

單薄的白羅裙已濕了一半,陣陣發涼,蘇瀅麵容淡漠地憑欄坐下,輕輕一歎,家鄉的雨可不是這樣的,冰冷又不近人情……她扯起一個紙一樣蒼白無力的笑容,說起來,家鄉是什麼樣子的都已經忘了罷,那個叫做臨滄的江南小鎮帶著模糊的兒時記憶被那場大火焚盡,隻餘下細碎的碎片會被偶然打撈起。

蘇瀅不自覺的開始哼起一支家鄉的曲子,平淡而雋永,恬靜又激越,那樣帶著記憶香氣的曲調從喉中淌出,齒頰留香,悠長又寂寞,那些強行壓製的記憶不斷翻湧上來,仿若時代的洪流。

而雨幕的另一頭,安玥正望著冰天冷雨吟著同一支曲子,同樣平淡雋永,恬靜激越,牽引著同樣的記憶。

“這支曲子不適合你。”清傲而充滿魔性的男音兀自響起,曲聲戛然而止。

安玥並不回頭,倔強反擊:“這和你沒關係。”

徐承驍倒出一碗溫好的酒,慢慢飲著,給安玥也倒了一碗:“這曲子太過淡泊恬靜,而你現在是一個人質,這和你的心境並不相符。”

安玥回身抓起酒碗,扔進窗外的雨中,驕傲的俯視斜靠在竹榻上的徐承驍:“我說了這和你沒關係,你又憑什麼揣測我的心境?”

徐承驍並不惱怒,依舊飲酒驅寒,顧自喃喃:“人界的酒就是味道太輕,如此唯唯諾諾,綿軟無力,和你們人簡直一個樣子。”

倨傲的態度顯然引起了安玥的慍怒,她氣惱的瞪起杏核眼,反唇相譏:“這酒太過溫潤儒雅,而你現在是一個無恥的陰謀家,這也和你的心境並不相符。”

徐承驍的唇畔不禁牽起一個魔的笑容:“弱者總是習慣於逞口舌之快,你放心,本王現在不會和你計較,隻等你的好姐妹到齊,好戲即將開始。”

安玥憤然轉望窗外,極目向遠處,不禁為蘇瀅的安危擔心起來。

重重雨幕的彼端,驟雨未歇,一曲未了,歌者卻仿佛陷入了深重的回憶,再無心力唱下去,隻在清響的雨聲中虛無的佇立。

“這一曲很美,雖不能算上芙蓉泣露,其韻也足以繞梁。”

溫雅男聲在身後響起,蘇瀅微微一回神,是他?

“先生好雅興,亭中觀雨,隻怪我恍惚了,竟沒發現亭中有人。”

歇腳亭避風的角落,吳子卿溫潤如玉的麵容透著水汽氤氳,空茫的左眼仿若籠著巨大的陰影,讓人捉摸不透,他用廣袖攏了攏博山爐中升起的渺然煙霧,悠然開口:“在下是專程來這裏等蘇姑娘的。”

蘇瀅轉身望向他,水目微凜:“你怎麼知道我會來洛川?”

吳子卿溫文一笑:“在下知道姑娘你救姐妹心切,但是你對整件事情一無所知,隻能陷入被動,任人擺布。”

他長身而起,寬袍博帶,恍若仙人:“在下此來,願助姑娘,破這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