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冷千山(1 / 2)

國曆九百年,冬。

長流之國。

月冷千山,寒江自碧。

星台夜問,絕風裂袖。

年輕的國師孑身立於朱璿台上,立於初冬寒風的中心,立於長流帝國的中心。

初冬的夜寒冷而幹燥,夜空高曠澄澈,天懸星河。

曆行觀星,國師表情淡然,依次推演,風從四麵湧來,灌入他紋飾繁複的祭袍,突然,他推算的手指僵硬下來,神色劇變--

夜空中,原本庸常的星象瞬間驚變,紫微星光芒大勝,隨即化出一個分身,夜空之中,兩顆紫微星爭相生輝,這是……紫薇雙星又出現了!

兩生花開,帝王星現。三星齊聚,天下易主。

九百年了,兩生花,真的再現人間了麼?

江北小鎮,臨滄。

長流河水不知流過了幾多歲月,斜陽照水,秋雨梧桐,青石小巷,霧柳深處人家。

臨江而居的,有安、蘇兩戶人家,素日交好。

這一年,安、蘇兩位夫人都身懷六甲。

十月十五日,兩聲清脆的啼哭打破冬夜的寧靜,兩位夫人同時誕下一個女嬰,落地之時,花香滿室。

第二天清晨,一株奇異的植物被發現長在兩府之間的窄巷中。

凜冽帶霜的寒風中,一株花樹盛放在枯草之中。一莖雙花,一白一紫,花色明麗,仿佛若有虹光,異香滿徑,恍若瑤池仙葩。

窄巷被兩府的人圍了個水泄不通,安、蘇兩家主人聞訊趕來,急忙遣散眾人,驚異之餘,對著這株花樹沉默良久。

蘇平南歎了一口氣:“此花逆季而開,恐主凶不主吉,怕是妖異不祥之物啊。”

安金雲低聲說道:“此事盡快處理為好,千萬不可傳揚出去。”

正在兩人麵對花樹不知所措的時候,從窄巷中悄無聲息的走出一位青衣道人,眉目清明,步態逍遙,背負的佩劍垂下青色的流蘇,搖搖曳曳,仿佛令初冬的北風也和煦下來。

安蘇兩人麵麵相覷,剛剛巷中明明空無一人。

那道人見怪不怪,隻是撇嘴一笑,徑自走向花樹,毫不猶豫的迅速出手折下了兩朵花所在的花枝,塞進一個飾著碧玉的金絲袋中,紮緊袋口,遞到二人麵前,看得二人目瞪口呆。

而那株花樹餘下的殘枝則在眨眼間迅速枯萎,化作飛灰,眼看要飄散在寒風中,隻見青衣道人抖開一隻錦袋,將黑色的灰燼盡數兜了進去。

見到二人既不接袋子也不說話,青衣道人並不著急,緩緩開口:“此花開在你們兩家,是禍非福。”說著他將錦袋遞到安老爺手中,“將錦袋中的灰燼分成兩份分別埋在你們兩家主宅的地下,可保得十年平安”,他徐徐歎息一聲,“十年之後,便看造化罷。”

他又轉身將金絲袋遞給蘇老爺,道:“危難之時,打開此袋,可得轉機。”

待二人反應過來時,青衣道人已然消滅了蹤跡,在雲端隱約傳來渺渺茫茫的囈語:“兩生花開,帝王星現。三星齊聚,天下易主……”

二人望著手中的錦袋,才剛發生的事竟不似真實,憂心忡忡的回家去了。

這件怪事很快被拋在腦後,兩家人都沉浸在喜得千金的歡欣中。

是夜月盈,故安蘇兩家的小女兒便以此為名,起名“安玥”、“蘇瀅”。

滿月的夜,徒增清冷,月冷千山,月盈的寓意不知是吉是凶。

漆黑的大殿,殿門緊閉,沒有一絲風,沒有點燈。

殿內隻有兩個人。

丹階上,一高一低斜倚著兩個男子,執壺微醺。一個龍紋錦衣,一個祭袍繁複,此刻,都失了莊儀,隨性對飲。

那個在高一級台階上的男子自己斟了一杯,並沒有飲下,仿佛隻是在品味馥鬱的香氣,黑暗之中,看不清麵目,雖然有些醉意,仍有一種冷寂的威嚴。

他將手中的玉盞把玩了片刻,寂寂開口:“暮天,你信命麼?”

階下的男子能看得出來年紀極輕,他在陰影中寂然一笑,緩緩說道:“臣是國師,自然--”

話被冷冷打斷:“孤問的是你--一個叫暮天的年輕人,不是國師。”

暮天沉默了良久,他的臉隱藏在陰影中,看不清表情。

“很多時候,天命難違,天道往複,注定了許多事,”仿佛牽起了沉重的回憶,他在黑暗中努力維持著微笑,盡管沒有人能看得到,輕輕噓出一口氣,他接著說道,“但更多時候,我偏要與命運去爭上一爭,即使螳臂當車,也好過坐以待斃,有時真想看看慣於逆來順受的凡人有朝一日逆天而為,又會是何種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