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去鶯來春到,花開花落,幾度池塘草!
千古事,灰飛煙滅,風流雲散,輾轉間,五年已過。
天作棋盤,星為子,誰人敢下。
地為琵琶,路為弦,哪個敢彈。
祁連山上,寒冰碎玉,風定落雪深。一仙風道骨的白衣老者與一清瘦秀頎的雪衣少年正淡然坐在那高聳的山頂上,執子落棋。
“天奕,半年不見,你說她會怎樣?”老者一臉思索。
“師父,你在明知故問。”天奕略帶嘲諷地笑了笑,“她現在這樣,你們後悔了嗎?”
“天奕,這是……”老者苦不堪言。
“別跟我說什麼天慕使命,作為一代天慕執法長老,我就不信你……即如此又何必當初……”天奕看著天,恨恨地說,“她這生不如死的樣,你們滿意了嗎?”
江湖傳聞,當世間唯有兩者武功最高:一為無爭山莊的武林神話射影,一為神秘莫測的天慕。
無爭山莊與世無爭,不理江湖紛爭,每屆莊主均由淡泊無爭武藝超群之人自願擔任,而當屆莊主便是射影,傳聞他初出江湖時便挑戰天下高人,在十五歲時便已無人能敵,隻是從來都沒有人見過他。
據說是因為他武功太高,速度太快,人太清冷,快到和他比武的人都隻看到一團霧氣,清冷到天下間除了無爭山莊裏和他青梅竹馬的莫問,便再也沒有和他人親近過。
隻是近五年,射影卻從江湖上消失滅跡,其具體原因自是後話。
與射影齊名的天慕,是江湖上最神秘莫測的門派,由天女統領,據說是天下世外隱士高人的聚集所成,有著很神秘的組織機構,傳聞是為了維護正義,但是近幾十年卻是恃強淩弱,仗勢欺人,喪盡了宗旨。
三十年前,天慕的三生石顯現出預言,說三十年後的天女會將天慕帶向世間頂端,綻放出空前絕後地盛世煙花。
而如今天慕便是當初三十石預言的三十年後。
那仙風道骨的老者便是一代劍聖維映,天慕當政的掌權人;天奕是他的嫡傳弟子,更是天慕公子,天女的親堂兄兼未婚夫。
他們口裏的那個“她”,便是即將升任天女之位的含莎。
天奕說此,熾熱狂怒,手下一個失控,棋子破空而出,如洪水猛獸,橫掃八方,勢不可擋。
維映的無奈地看向滿山的冰雪,但這一看卻委實一驚,隻見原本四下紛飛的棋子如利刃漫天直削,直直化為一把黑白雙色的劍。
那頂劍寒光四射,劃破長空,眨眼間由遠處的冰峰飛到了維映的麵前,在他還來不及閃躲之前,劃過他的鬢角。
隨後,那些棋子,被烈火焚身,化為點點灰燼,散落天涯。
看著手中那縷被利劍劃落的銀白長發,一時間他心裏百感交集到晦澀難言。
倒是天奕,他看著自遠處而來的白衣倩影,眼裏的傷痛一閃而過,換上了一副逍遙灑脫的嘴臉。
白衣少女從冰峰處飛來,身形輕靈飄逸像山間的一縷清風,又如天邊的流雪飄忽迷離,漸行漸近,不過片刻,已行至天奕跟前。
“無形劍!含莎,短短一月,你竟已煉至爐火純青。”維映一臉驚歎,“看來你已學完了天慕神功。”
含莎麵無表情,頭也不抬,隻冷冷道,“我是離莎!”
她的聲音,淡然無緒卻帶著亙古的冰冷,那濃重的森寒直涼透他二人心底。
天奕和維映看著身旁這位幽冷至極的少女,少女的天真爛漫早已伴著五年前那場慘絕人寰的驚變麵目全非,現在的她正如她毀容後的新麵孔淡然疏離,冷漠無情。
維映師徒二人清晰地感覺到:自此,世上再無含莎,隻餘為離楓報仇的孤魂妹妹。
——千帆過盡的離莎。
“你已勝他遠已,或許……”維映囈語道。
含莎抬起頭,冷冷地瞟了他一眼,隨後垂下了眼瞼,看著地上白皚皚地落雪,手指深深地嵌入了手心。
射影……
血,自指尖蜿蜒而下……
五年前的那天,她永遠都不會忘記,她最愛的射影哥哥殺了她親若父兄般的離楓。
時間回到了,五年前。
五年前,含莎在天邊小築的試劍大會後受了傷,便將救治她昏迷了十年的娘親的玉雪蓮和琉璃珠,交給了好姐妹塵夏,讓她先至同牢山,救治她的娘親韓思汐。
這幾天,含莎的傷好了一些。等到能勉勉強強騎馬趕路時,由於擔心塵夏,她便離開了天邊小築和射影日夜兼程奔向同牢山。
那時他們尚不知此一去,等待他們的便是咫尺天涯,相忘相恨。
青山殘煙的雲海,千裏浩渺的幽光凝寂中,兩襲白衣勝雪突兀其中,卻又給這山添了幾分靈逸仙緲。
經過數日,風塵仆仆的他們終於趕到了同牢山。
“射影哥哥,你先在附近轉轉,過會我到這兒找你。”看見射影清明水潤地眼裏帶疑惑,彼時明麗無雙的含莎笑地有些為難,道,“射影哥哥,那個地方真的不適合你去。”
那個地方陰氣潮濕,藥氣熏天,確實不適合一襲白衣翩躚,清冷純澈的射影前往。
射影點點頭,若有所思。
隨即含莎像一縷青煙瞬時消失在巍峨的高山間……
含莎片刻就來到了“結廬”——她娘韓思汐的寢居。
可是到了小殿,她的大腦頓時空白一片,幾乎懷疑自己走錯了方向。
怎麼會……怎麼會……這裏怎麼會滿地狼藉,滿地淩亂,滿地……滿地血跡。
不可能,這不可能,含莎從噩夢中驚醒,慌亂地衝向韓思汐,她在心裏拚命的祈禱,娘你千萬不要有事,不能有事……
她衝到韓思汐床榻前,床榻上沒人,含莎戰戰兢兢懷著僥幸走向結廬的另一間屋子——書房。
那一刻,白皙的手腕被箍的死緊,含莎雙目渺茫,失去了靈魂,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
沉香木的案幾一片淩亂狼藉,韓思汐靜靜地趴著,她的胸口埋著一把匕首,嘴角還帶著溫婉淺笑,長長的案幾上盡是血跡斑斑。
含思汐趴的正下方卻有一張紙箋,那字娟秀麗雅麗卻是,孩子!自在隨心。
“自在隨心,自在隨心!娘你走了,我怎能自在,如何隨心?”含莎抽起那張紙箋,癲狂地將之揉成粉末,撒在地上。
“娘……娘,你答應過不會丟下我的。如今你終於走了,是嫌我累贅嗎?”含莎全身都在劇烈的顫抖,她走上前,輕執起韓思汐的手,想抓住生命中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然而,含莎驚異的發現,她娘的身體竟還是溫熱的,這表明如果她稍微回來早一點點,韓思汐就不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