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樓的老板兼跑堂是一位年紀不小的老先生,他壓根沒問司馬有什麼具體需求,就直接拎著一隻開水壺,給司馬衝泡了一大茶缸的茶水,擱下一碟沒有做任何處理的花生,一句話都沒說,就徑直下了樓去,隻留下司馬對著那個滿是斑駁、上書“為人民服務”的大搪瓷缸子發愣。
看著這個玩意兒,司馬又想起前些天,他在N省國道邊的那個小飯店吃飯時,碰到的那個滿是豁口的茶碗兒。如果說那是個充滿了古董氣息的老物件,這個茶缸則很容易讓人聯想起那個激情澎湃年代的“革*命”氣息……
不到半個小時,司馬就從窗口看見巷子裏走進來一個身材魁梧、穿著一件有些磨損的夾克衫的大漢,小平頭,麵相相當凶悍。司馬從窗口伸出腦袋,微笑著和大漢打了個招呼。郎永輝抬頭衝司馬咧了咧嘴,算是做了個笑模樣,加快步伐走進茶樓。
“郎書記,怎麼,情緒不是很高啊?”
郎永輝確實顯得情緒不佳,所以並沒在意司馬的調侃,一P股坐在司馬對麵的位子上,點了根煙,擠出一個笑臉,“唉,剛上任,孤家寡人的,工作上確實有點麻煩。”
聽到郎永輝這個大大咧咧的家夥,都直言工作上有“點”麻煩,那麼看來他確實是碰上相當大的麻煩。司馬等老板又送上來一缸子茶水,才接著問,“怎麼著?大家不給你這個新出爐的政法委書記兼縣局局長麵子?”
“沒,都挺客氣,客氣的讓我心寒。”郎永輝喝了口茶,苦笑了一下,“生活上無微不至,工作上視而不見,一天到晚無所事事……就算縣局樓門口的關老爺都比我有存在感,每天還有人記得給他上香,我那兒幾乎天天空空如也。”
司馬一頓無語。RI!這群丹蘆土著的排外果然名不虛傳……連郎永輝這大老粗,都被他們逼到玩“成語連連看”了,郎書記在這兒的日子得苦逼到什麼程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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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永輝就是沈大少的老爹給司馬派過來的最重要,也是近期唯一的幫手。他比司馬的報道時間早了半個月,現在已經正式上任。
顧偉奇的案子結束之後,魏然被調進省廳,擔任刑偵總隊的總隊長。而郎永輝則是原地提了半級級別,升了副處,肩膀上的兩毛一,也換成了兩毛二。
可短期內,省廳市局都找不到坑來填他這個新蘿卜,隻好原地踏步繼續當他的派出所副所長。
司馬的任命下來之後,沈慶第一個就想起了他。正好,丹蘆的前政法委書記和縣局局長,因為五塘鄉鄉長莫名其妙的死亡被調離,沈書記就火速將他這個副處級的副所長運作到了丹蘆,當上了政法委書記兼縣局局長。
如果要說權限,郎永輝現在自然比原來那個副所長強的不知多少倍。可是當他興衝衝的到了地方,才發現他這個看似位高權重的位子,居然是個擺在火山口裏的冷板凳。
看司馬擺出一副認真聆聽的樣子,郎永輝也不買關子,繼續說道,“以前隻知道丹蘆比較亂,但來了以後才知道,這地方非但不亂,反而規矩大的要命。丹蘆的地方勢力之強,根基之深,實在讓人覺得膽寒……”
“縣委縣政府,說話算數的人既不是江崇明書記,也不是董書同縣長,縣委那邊基本上副書記餘嘉偉說了算,縣政府這邊基本上是常務副縣長於同舟說了算。”
“除了我和常年投棄權票的武裝部部長鄭新成,其他常委基本都跟著餘副書記和於副縣長的路子走。至於江書記和董縣長,聽說剛來的時候曾經準備弄點動靜出來,可是很快就偃旗熄火……如果說邊緣化,這倆人恐怕比我還難過。”
司馬早就在和童文、沈宇濤聊天的時候聽說過,縣級的權力體係是最講究站隊的,基本上到了隻看立場不問對錯的地步。而縣委書記可以說是共和國政治體製下,絕對權威最盛的一級領導幹部,沒有之一。
可他還是被郎永輝給他描述的丹蘆縣奇葩的政治格局給驚呆了。一般情況下,縣委書記和縣長有一個被架空是經常出現的情形,而且基本上都是一個架空另一個。
可在這裏居然班長副班長同時被副手架空,就有些不可思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