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去……打更吧!”清戈仰頭,閉眼。
張誠聽著好似從極遠處飄來的聲音,一臉震驚的看向清戈。望了一會兒,然後眼色複雜的去拿來更鼓,敲響了平生最痛苦的一鑼,也是,平生最後一鑼,自此之後,他再也不敢拿更鼓,甚至每一次聽到打更聲,心口就是一次抽痛,他生命中最敬重的主子用日後的每一年的痛苦的生辰去換來了他這一生最敬重的老爺的片刻安適。而他,用這一聲更送走了老爺,斷送了主子日後的每一個生辰。
沒有理會仍在痛苦的張誠,清戈走到沐子逸的房門口,頓了頓,沒有敲門,一把推開,正好看見了正望著房門的沐子逸,以前沒有好好觀察過,他真的老了,不再俊逸,不過三四十歲的年紀,卻像極了一個遲暮老人。他的嘴唇囁嚅著,似乎在想怎麼說第一句話吧!
“子時已過,想說什麼,就簡要些說吧!”清戈語氣平靜,卻上前將人輕柔的扶起,一手輸入內力,一手把脈,卻發現身前的這個人真的隻剩個殼子了,內力輸不進去,脈象也是一團亂麻。
“當年,楚世祖明皇帝有五個兒子,德順皇後生了太子君宸,莞貴妃生有大皇子,也就是當今皇帝君祁,武貴人和章才人生有三皇子和四皇子,皆被派去當質子,所以,宮中隻剩兩位皇子,雖然早定了太子,可是莞貴妃的勢力並不比皇後弱,自然少不了一番明爭暗奪。幾年後,莊妃才生下了如今的忠義王爺君敦。”許久之後,沐子逸的聲音毫無預兆的響起,像是從萬年無人問津的深淵之中傳來,沐清戈沒有打斷,靜靜地聽著,看著他眼神飄遠,去追思。“大概明皇帝也不希望看著大皇子和太子兄弟相殘吧!才給五皇子取名為‘敦’,又取字‘長和’,可是,一個名字而已,又能改變什麼呢……”
“大皇子和太子無論是文才,還是武藝,或是治國謀略都是旗鼓相當,皆是人中龍鳳,無人可出其左右。這讓逐漸年老的明皇帝非常滿意。隻是,相較於大皇子,明皇帝似乎更加偏愛結發妻子穆順皇後所出的太子,從其名字就可聽出其期望,‘宸’呐!是君王的意思呐。也許,就是因為偏愛吧!才讓太子更為明淨,喜歡帶著小了幾歲的五皇子和我們這些大臣之子一起玩兒;而大皇子就顯得沉穩許多,喜歡結交老臣。”
“那一日,我們隨著太子去遊湖,碰到了一個世間最明媚的女子,畫肪上,她輕紗蒙麵,很多人都沒有看清她的樣子,但這其中絕不包括太子和我。一舞《春鶯囀》,不知迷了岸上多少文人公子的眼,然而,在眾人尚未回頭之時,她卻轉頭鑽進畫舫,我甚至看到了她眼神婉轉,狡黠一笑,靈動無雙。無論岸上回過神來的人如何呼喚,她也再未露麵……”
“本來以為再不會相見,沒想到,幾日後,在我和太子合開的一間書齋裏,一位粉條玉琢的公子就這麼直直的撞進我們懷裏,俯首望去,竟然是她,不過,顯然,她不認識我們,還來不及說什麼,就聽見外麵一番爭吵,原來是一群家丁模樣的壯漢在書齋門口和門衛爭吵,說著自家少爺逃了出來,來找的,他們這幅模樣,門衛自然是不允許進來的,但又怕得罪人,於是,掌櫃的無賴,隻得來請示我們,看著她求救的眼神,太子悠然道:‘攔著’,就這樣,我們算是正式相識後來,我們一次又一次相約,到處遊玩……明明是一起相識的,她卻愛上了太子。”沐子逸的眼神似乎又活了起來,臉色也跟著紅潤了許多,清戈卻知道,那隻是回光返照罷了。
“彼時,就算她一早就向我們坦白她是女子,可誰也沒再多說其他的信息,她隻當我們是書齋老板,我們也隻當她是畫舫的賣藝女子,甚至連名字都沒有告訴,隻是按著年齡叫太子大哥,叫我二哥,叫她三妹,叫偶爾被我們帶出來的小她半月的長和四弟。”
“然而,沒想到的是,在明皇帝選妃的那一日,其實已經選好,就站在那兒等著皇後最後看一眼了。隻是出於好奇,跑去偷看的我們卻意外地遇見了她,那是,我們才知道,她從來不是什麼賣藝女子,她是前任殿閣大學士柯維的長女柯盼嫻,彼時的她,不複靈動,就那麼憂傷的站著,仿佛等著判罪的犯人,看的人一陣心疼,不過,她並沒有發現我們。”
“隻顧著看她,來不及審視身旁太子的神色,等到發現身旁太子已經轉身離開時,一切都來不及阻止,太子闖進了明皇帝的禦書房,我不知道裏麵發生了什麼,隻知道,太子出來時,額頭淌這鮮血。但是,第二日,就有聖旨說柯家大小姐賢良淑德,特賜予太子做太子妃。順便賜了前任領侍衛大臣何飛之女何玉瑤為大皇子的皇妃,那一年,皇帝沒有納妃,很多人都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皇帝選妃,最後卻變成了皇子娶妻。”
“再後來,好像一切都沒有改變,其實,皇帝就再沒有那般親近太子了,不過,也對,即便是一個普通的父親,被兒子要了本該屬於的妾,都會不愉吧!何況是一國之君!偏偏這事還是家醜,不能外揚,隻能自己打落牙齒和血吞。嫌隙一旦生出,就難再愈合,何況還有絲毫不輸太子的大皇子在,皇帝愈來愈偏向大皇子,隨之而來的是皇帝的身體也是愈來愈差,連帶著朝堂也詭譎起來。可是,皇帝還是沒有任何廢太子的意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