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冬夜紀事(1 / 1)

他是優秀的,這我一直都知道。不是絢爛地讓人無法企及,卻憑借自己的努力留下跋涉的足跡。我所不知道的是,彼此的生命會有意料之外的交集,盡管,隻是稍縱即逝的刹那。

領分數條的那天早晨,空氣是沒有被夏日煩悶覆蓋的清爽。我平靜地向大門走去,和沒有經曆那場高考時一樣,甚至恍恍地覺得,自己依然是在這裏為了六月奮鬥的學生。可事實是,我已經在那次的戰役裏失敗了,沒有任何掩飾的餘地。曾經的叛逆,曾經的叫苦連天,在這個時候都顯得遙遠而青澀。忘卻的鑰匙不知道何時會再次開啟,將我們最初的成長記憶封鎖。

手還沒碰到自行車時,他從後麵趕來,遞給我一張紙,僅僅是一張寫著什麼的紙而已。之後,便離開了,我被留在原地滿頭霧水地。他隻是個平時見麵微笑一下,招呼都不打的同學啊,從來沒去考慮過深交的。現在是什麼狀況呢?

後來,我們開始保持聯係,也不過是偶爾寫封信、通個電話。很多人都說年輕男女之間的事情扯不上什麼驚天動地。當然也沒有所謂純粹的友情,我也這麼認為。所以閑著的時候,還是會天馬行空地想些有的沒的,很正常。

大學的日子,就這樣在無所作為的時光中揮霍著,總覺得自已像是一尾在水缸裏,幻想著大海的魚,真把我放入海洋的時候,那沒有邊際的藍,在滾動中把我吞噬。恍恍忽忽地,尋不到邊際。然後,是寂寞,找不到同伴的寂寞,摸不到溫暖的寂寞。終於,潛伏的對未來的惶恐也露骨地撩出爪牙。開始學著真正思考對父母的回報,開始想以後怎麼辦,或許也曾想過,隻不過沒有現在的緊迫。

找不到出路的時候,很多不知名的東西又那樣悄無聲息地溜走了。那些不能再穿的衣服告訴我,空氣中滿是無法挽留的梔子花香。瑣碎的日子,把青春鬆動成一塊外表光鮮底下卻爬滿青苔的水曲柳。一意地孤帆遠行著,像洪七那樣相信著山的那邊有著姹紫嫣紅的撲來,究竟要多久以後才能明白坐看雲卷雲舒呢?

冬末。他在電話中說,有個很能幹的上海女孩對他格外照顧。我說,那樣很好啊。他沒出聲。

真的覺得,有個人陪伴是件幸福的事情。而我隻是個不在身邊的朋友,不是嗎,沒辦法承擔額外的情份,也不可能扮演更加重要的角色。這些話,我沒說,不需要。他是聰明的。掛上電話,我沒回宿舍,而是把雙手插入口袋,一反常態的逗留在這向來厭惡的冬夜的冷酷裏。路燈昏黃昏黃,身後是長長的影子。

冷冽的風,吹傷著露在外麵的皮膚。發,冰涼冰涼。遠處,是搖曳的枝葉。

早就知道的,不是嗎,這樣的結局?文字的交流讓我們熟悉,於是新鮮不在;一時的心血來潮。終究抵擋不過空白的過去和靈魂的落差;甚至可以說,別離的花朵早已開出,隻是在等待,等待西風的一次果決,然後,飛落枝頭,不帶任何聲響。

所謂的約定,不過是撫慰你不安的單薄言語罷了。並沒有覺得意外的,何況還是自己親手結束的事情。情感,是種很微妙的東西,在你不知道的時候它已經擅自覺定基調不容更改。沒有必要在繼續的事情,本該是這樣結束的,否則,徒增麻煩。

僅僅是不能那麼灑脫地當什麼也沒發生,畢竟,抽屜裏還有那麼多信作為印記。談不上什麼心痛,不過是惆悵,一個曾經關注著自己的人,一個沒辦法回應相同情感的人,從自己的身邊就這麼走開。就像是整理屋子的時候,發現很多陪伴過自己的東西,本要束之高閣。母親卻告訴我說,拿給別人用才不會可惜,便拿走了。理智上知道母親是對的,情感上卻割舍不下,盡管那放在身邊自己也不會多加看顧。命運,向來是個惡劣的孩子隨性地操縱著輪盤,讓你不斷地選擇和放棄。

是的,既然自己沒辦法給予友情以外的情感,卻想自私地霸占著眷顧,最終隻能換來彼此沒有出路的迷惘。雖然很多時候,總有人自作聰明的想著那是對方願意的,卻不知道正是自己的潛意識的猶豫扶植出別人的希冀。

或許,大家都沒有真正的過錯——我們都孤單太久了,碰到一點溫暖便不願放手。盡管有時候,那隻是賣火柴的小女孩在擦燃所剩不多的火柴。

燈光忽然閃了閃,郊區這邊向來容易停電。我深吸了口氣,往來時的路走去。

後來我們都沒再有任何聯係。

冬天就這樣結束了,同時結束的還有一段剛剛萌芽的青澀之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