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宸非那小子幹嘛呢,這麼久……我正想著,抬眼便瞧見宸非端著隻木盤大步跨過來,上麵呈著幾味色澤甚好的芋雪草。
趙老爺子忙不迭的站起身,扯著已經笑僵了的臉躬身道:“大人,您就拿這幾味藥讓小的怎麼過意的去呢,要不……”
“不用,這已經很感謝您了。”我笑著打斷,福了福身子,“小女子打擾了,先行告退?”
“這、這,大人還是小住幾宿吧。”
我莞爾:“不麻煩了,告辭。”說完,領著宸非走出了趙家莊。
“大人慢走啊!”
趙老爺子伸長了脖子,確認那兩位走遠了,才深深的呼了口氣。身旁的丫鬟連忙過來攙扶。趙老爺子揉著腰,悶悶地說:“再來幾次,我的老命都要給送了去!”
——
前腳剛跨出趙家莊,後腳宸非就伸手環住我的腰,足尖略點,托著我一路飛回了客棧。
理著被風吹亂了的額發,我埋怨道:“你啊,如此莽撞,看到什麼了?”
宸非擰著雙眉,沉著臉色不發言語。銀色麵具下的雙眸,帶著寒意讓人生畏。
我邁步上前,咬咬牙狠狠地拽下他的麵具,然後定定地直視著他。房裏紅燭的光愈見昏暗,窗兒未啟,氤氳出半池陰影。宸非整個人仿佛融入這一片墨色,寂靜無聲。
許久,他才道:“莫陌,你相信前世今生嗎?”
我抿抿唇,轉身推開窗。月色輕撫,微涼如水。我閉上眼:
“愁與樂,恨與情,愛與哀。青絲繞指情水滿,蓮月半掩渡遠岸,隻把爾來看。
醉與醒,幻與滅,聚與散。閱盡千人又何堪,三生三世再難返,唯爾留心坎。”
宸非移步與我並肩:“聽來十分傷感,莫陌,你怎會有這番情緒?”
“不知道啊,有時會徒生了失落,像是忘記了某位不該忘記的人一樣。”
我深吸一口氣:“轉世什麼的我不清楚,但是我相信人是有靈魂的,在世間做的一切善與惡,都會銘入靈魂深處的記憶之中。”
宸非沉思片刻,緩緩道:“趙家莊有一方暗樓,今晨那刺客就出於此地。但最詭異,或者說最玄妙之處,是樓內的一間被鋪滿了血書的舊屋。”
“血書?”我皺眉攥起衣角。
“嗯,還有沉積了多年的藥味,看屋中陳設像是位女子閨閣,許是此女子體弱多病常服藥的緣故。但看那血書中述又是位性烈女子。”
“她說了什麼?”
宸非望著我,淡淡的笑了笑:“一個淒美的故事。”
——
三月下旬,天空飛雪。我看見你撐傘而來,步履徐徐,青墨色的發帶托起點點白雪。景中的人,人外的景,暈染出一幅淡如雲海的水墨畫。我癡癡的看著,不慎打響了腳踝上的鈴。
於是你收回了邁向前廳的步伐,手中的傘遞向了躲在假山後麵的我。
我呆呆接過,然後看到你微微地笑了下。遮住右頰的銀色麵具,遮不住你黑曜石般溢彩的眸。
聽爹爹說,你是奉天子之命特來此地緝拿要犯的高官,年紀輕輕,才情卻不得小視。我聽罷,隻默默低頭。
高官。意味著要犯捉拿歸案之後,你終會離開。
可我不想你離開。
我開始期待每日清晨你的到來,開始慶幸自己生為知府的女兒,開始祈禱有一天,我能伴你左右。
日子在我日益膨脹的愛慕和忐忑中飛速流過。直到你捉到犯人的那一日。
興許,那是我最忘不去的日子。
我一直知道捉到犯人意味著和你別離,所以那一整日,消沉不安。爹爹為你高興而大辦宴席,並讓我彈琴助興。恍惚間,我竟是彈了一曲《湘江怨》。
爹爹臉色早已全青。我指尖僵直的放在膝上,顫抖著等待爹爹的責罰。
然後在一片靜默中,你輕輕的開始鼓掌:“好琴技!”
我驀然抬頭,望進你帶著笑意的眼。
你轉頭望向爹爹:“知府大人,鬥膽請問您的愛女可有婚配?”
我錯愕的看著你,繼而看向爹爹。爹爹稍稍愣了下,才道:“小女不才,怎配得上大人您呢?”“怎會,我倒是覺得她有著傾世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