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自己的伯樂
名家新作
作者:白天光
《大清律補遺》雲:子抗父命,大逆不道,父懲子,順天意,大道。
一、劉九齡不做少爺不讀書
郭天舉收徒不知啥圖謀
當下已經沒有騾馬大市了,早些年的騾馬大市比過節還熱鬧。三洞橋屯是個大屯落,有三百多戶人家,村中的房子雖然都是尖頂的,但是煙囪都很別致,是紅色的,都是村東兩泉山上的紅板石砌成的。這個屯子的屯長,也叫族落長,是屯子裏的大地主劉洪甲。劉洪甲是一個心地很善的地主,也是一個紳士。在江北範學岐私塾學堂學過六年,後來又在國高讀了兩年。他原本是應該在縣府衙門做文書的,但他家的地多,父親又年邁,就回家主事了。劉洪甲家裏有一百七十多坰地,但大部分地都租給了佃戶。他收的租子很少,也將地分成三六九等。薄的租金就低,山坡地和窪地稍高一點,但租金再高每坰地也多不過二十塊大洋,好地他就自家種了。他家的地不種大莊稼就種芝麻,因為他在距這裏不到十裏地的木香鎮有一座香油坊,油坊每年要用大量的芝麻。他的香油有字號,叫洪甲香油,還專門在黃家的瓦盆窯裏燒製了能裝二斤香油的罐子。洪甲兩個字就刻在罐子上。劉洪甲做善事也很有名,他為了讓三洞橋的村人能賺到錢就在村子創辦了三洞橋騾馬大市。最初的騾馬大市也就是一個牲口市,在這裏豬羊包括雞鴨鵝狗都可成交易。後來他又聯係到了哈爾濱南郊的兩個馬販子,把他們請到騾馬大市,讓他們有交易的場所,就這樣騾馬大市就漸漸地紅火起來。騾馬大市不僅僅是交易場地還有一些配套的能人把持著集市:有獸醫,有大秤匠、大尺匠,還有相馬師。這些能人都收入不菲。另有雜役幾十人,他們主要是備馬槽子和馬料,每天還要清理大市裏的牲口糞便。這些事情都是由村人去幹,使三洞橋的村人手頭都有了丁當響的光洋。劉洪甲有九個兒子,大兒子在外省的衙門裏做事情,二兒子和三兒子當了國軍,其中一個兒子還當了營長。四兒子和五兒子留洋在日本,後來就來木香鎮管理油坊。六兒子是個殘疾,腿瘸,後來在八歲的時候得病死了。七兒子和八兒子讀了三年私塾先後回家做了管家和賬房先生。九兒子也就是劉九齡,他天性古怪,也進過私塾學堂但學不下去,一讀書就犯困,私塾先生不願教他,就把他送回劉家大院。劉九齡又是一個滾刀肉,爹罵他他不眨眼睛,揍他也看不出他疼來,劉洪甲拿他沒辦法就讓他放任了。劉九齡不願意說話也不好動,但他又不願意在家裏待。他願意去兩個地方:一個是村東的江汊子,他在江邊的草叢裏抓蛤蟆,抓得多了就用柳條子把蛤蟆穿起來拿回家裏掛在樹上晾曬。等蛤蟆晾幹了他就拿下來送給夥房的廚娘,讓廚娘把這些蛤蟆炸了。劉九齡也不算太愛吃炸蛤蟆,但他娘願意吃。再一個要去的地方就是騾馬大市,進了大市他喜歡看馬。由於他總去騾馬大市,就被一個人發現了。這個人叫郭天舉,是這騾馬大市最受人敬重的相馬大師。他相馬主要是看馬的牙口、馬鬃、馬尾巴、馬蹄子。郭大師相馬很排場也很費時,他先兩手合並雙目緊閉,嘴裏不知嘟囔什麼,然後開始相馬,至少得有兩袋煙的工夫才能把馬相完,然後從兜裏掏出一支銅鑄的煙袋,把煙袋裝滿煙,然後請他相馬的人急忙給他點煙。他抽完煙才慢慢說道,此馬兩歲口,一歲口時遇過一次瘟病但挺過來了,因為此馬有天相,亦就是萬物之克星,但隻克惡不克善,所以此馬應做坐騎,雖不能日行千裏,但百裏之內不顯乏力。此馬如若駕車那是可惜了。此馬馬鬃泛有青光,馬尾粗壯無雜色,尾尖不藏汙物,其馬相抗萬病不擇食,是上好馬。其價可在一百至一百五十塊大洋之間,請二位酌定……
郭天舉是一個很精明的人,他知道恭敬劉洪甲才能在此地站穩腳跟,而他又沒有機會去恭維劉洪甲,看見劉九齡整天在騾馬大市閑逛就覺得機會來了。他先對劉九齡表示出了愛撫,主動和他說話又告訴他今天大市裏哪一匹馬最好,這讓劉九齡非常高興。後來他整天跟著郭天舉,也想看透郭天舉這種大能耐。郭天舉自然也看出來劉九齡的心思,就想讓他做自己的徒弟。劉九齡雖然隻有十九歲,但他做人不聲張不顯露,這也看出這孩子很有心機。有一天郭天舉相完了四匹馬就閑暇下來,拉著劉九齡走出了騾馬大市,對劉九齡說,今天大哥請你吃頓飯,去木香鎮吃,你看咋樣?劉九齡說,願意。隻是我不願意走這麼遠的路。郭天舉說,去木香鎮我都不願意走,咱們騎馬去。騾馬大市為我備了兩匹好馬,咱倆一人騎一匹。劉九齡說,我不會騎馬,但我敢騎。郭天舉說,我這兩匹馬該烈性時烈性,不該烈性時溫順得很。兩人就騎著馬奔了木香鎮。到了木香鎮的鎮口,郭天舉就問,少爺,想吃什麼,到哪個酒館?劉九齡說,我不常來木香鎮也從來不下館子,平時來木香鎮都到我七哥和我八哥那兒去,在家裏吃。洪甲香油坊是我們家開的。郭天舉說,我知道,洪甲罐子香油就是從這裏拉出去的,我家還有一罐子呢。既然是我領少爺到木香鎮下館子那就不能到你家。劉九齡說,那就聽你的。
在木香鎮的大街走了一趟,最後他們進了鳳如驢肉館。郭天舉說,這裏的幾樣東西非常好吃,一是驢馬爛,知道是啥東西嗎,就是驢的下邊的東西,男人吃了有力氣。還有炒驢皮,這東西有膠,也是滋補的。最好吃的要數驢肉餡餃子。兩人進了酒館,坐下以後店小二急忙過來讓他們點菜,郭天舉就把剛才和劉九齡說的那兩樣菜點上了。店小二扭頭進廚房,劉九齡忽然對郭天舉說,大哥,要囑咐你一句話,不要跟店掌櫃說我是劉洪甲的兒子。郭天舉就笑了,九少爺,你是個大器之人。
一會兒酒館的小二把菜和餃子都端了上來。郭天舉又對小二說,再拿一壺趙家燒鍋。劉九齡說,大哥,我滴酒不沾。我爹叮囑過我們哥兒九個,好男人要遠離三大惡,一酗酒,二抽大煙,三逛窯子,如犯家戒便被趕出劉家大院。
郭天舉說,好,那你就不喝,但我和少爺在一起吃飯必須得喝一壺助興。劉九齡說,見大哥如此誠意那我也喝幾盅。郭天舉說,那你就不怕劉老爺把你趕出大院?劉九齡說,其實我看著老實,但從骨子裏也是個不安分的人。我爹管教我沒錯,但一切都按照我爹說的去做,那我這輩子就不會有大出息。
兩個人便開吃開喝。幾盅酒下肚劉九齡便放下酒盅問道,大哥,為啥請我吃飯?是看得起我,還是要恭維我爹?
郭天舉一怔,想不到眼前這位不到二十歲的孩子竟然如此精明,就說,都不是。我看你的悟性好,天分好又喜好相馬,我就想收你為徒。不瞞你說,我沒兒沒女,我得讓這門手藝傳下去,所以就……
劉九齡起身拎著酒壺把兩個酒盅斟滿,然後就端起酒來說,大哥的話正合我意。如此說來今日我該改口,不能叫你大哥了,應該叫你師傅。
郭天舉說,不能改口,相馬這個行當如果要稱師傅徒弟是一大忌,其絕技隻可意會不可言傳。大凡相術,不是共有的,每個相師自有大徹大悟,師傅隻是指點,打通疑惑讓你看到相術之淵源。
劉九齡說,九齡明白。但我不是小人,我知道知恩必報,更不能在相師麵前使絆子。將來不管我名氣多大,也要讓對方知道我是靠郭大師提攜而成為懷有絕技的人。
郭天舉笑道,有你這番話我心裏就踏實了。
劉九齡說,從今以後在木香鎮這一帶你就是爺,如果誰敢冒犯你,我會讓他滾出木香鎮。另外,既然你已經收我為徒我也不能不表達孝心,將來我送兩匹馬給你。
郭天舉說,這可不行,如果讓你爹知道了還不罵你。
劉九齡說,我雖然沒有錢,但我可以向七哥八哥借。兩個人就喝得很盡興。吃完飯,劉九齡叫店小二算賬。店小二小心翼翼地過來說道,少爺,我們掌櫃說了,今天這頓飯不收錢。掌櫃的認得你,掌櫃的說,我們酒館常年用的香油都是你們家的。
劉九齡說,你們掌櫃的認錯人了,我不是劉家大院的人。說著就從兜裏掏出了三塊大洋放在桌子上,拉起郭天舉起身就走出酒館。
此後,劉九齡就和郭天舉在騾馬大市寸步不離。郭天舉看到了他的誠意,就決定把他推到前麵讓他一試身手。這天一個紳士模樣的人牽著一匹馬走到郭天舉麵前,在馬的旁邊還跟著一個彪形大漢。那位紳士對郭天舉說,我是買主,旁邊這位兄弟是賣主,我要買一匹坐騎,雖不能日行千裏但也絕不能百裏之內就趴窩。請您仔細給我相相這匹馬,我給您十塊大洋。這時郭天舉就把劉九齡推了出來說道,這位也是相馬大師,隻是輕易不出山,別看他不到二十歲,十幾歲時就師承江北相馬大師羅興漢。羅興漢已故去四年,他是羅大師唯一的徒弟。紳士看著劉九齡冷笑道,還真看不出來。好,那就讓我長長見識看這大師如何給我相馬。劉九齡先看馬的牙齒,又看馬鬃、馬尾、馬蹄子,他又把馬的耳朵拎起來往裏猛吹一口氣。見這馬紋絲不動,劉九齡閉著眼說道,此馬在騾馬大市也算罕見,這馬有洋馬的血統。所以這匹馬骨架堅實,馬鬃挺而不亂。馬尾巴尾毛順暢,不輕易甩動。馬蹄子沒有卷蹄骨質堅硬。恐怕給這馬掛掌時要費力,馬掌必須要用三遍淬火的鋼材,馬掌釘最好能用銅釘,銀釘更好。更讓人注意的是兩隻馬耳朵邪風不入,無論奔跑得多快,也不會停下腳步,更不會打響鼻。不過此馬的飼養恐怕要金貴一些,草料不能太雜,以稻草為宜。精飼料不能少了豆粉和雞蛋……
彪形大漢冷笑道,淨扯淡。我這匹馬是從內蒙的科爾沁草原買回來的,買時隻花了五百塊大洋,回來以後也沒喂什麼精飼料,普通馬吃啥它就吃啥。我騎它去過哈爾濱,跑了四個半鍾頭,半路上喝過兩回水,喂過一回草料,但這馬沒有顯得困乏,四個蹄子總是有使不完的勁兒。
劉九齡說,可惜了,大姑娘嫁給了傻子,可委屈了這匹馬。
彪形大漢怒著眼說道,你小子敢罵我是傻子,是不是找抽?
紳士說道,這位兄弟何必發怒,這位相馬師說得句句在理,你得感謝人家,人家說出了你這匹馬的品相,不然的話你這匹馬就不值錢了。
彪形大漢說,我就不找騾馬大市裏的估價大師了,你給我估個價。
劉九齡看了看郭天舉說道,大哥,你看這匹馬能值多少錢?
郭天舉趁大漢沒留神,就給紳士使了個眼色說道,一千到一千五百塊大洋,二位可商議。紳士說,我還是請這位給我相馬的大師估個價吧。
劉九齡想了想說道,最少不能少於五千塊大洋。
紳士怒目說道,這位大師你不會是信口開河吧,在哈爾濱買一輛俄國轎車也不過是三千塊大洋,這馬再快還能快過洋轎車嗎?
彪形大漢說道,別聽他扯淡,我聽郭大師的。郭大師在這騾馬大市德高望重,他估出的價連這裏的估價大師都認可。我老孟辦事口戚哧哢嚓,你就出一千塊大洋算了。說著就拍著紳士的肩說道,一手交錢一手牽馬。
紳士就掏出了一千塊大洋交到了大漢的手中,大漢把錢揣好,拍了拍錢褡子說道,老子急著用錢,要蓋三間瓦房還得買十畝地,媳婦自然就娶到家了。說完,他哼著小調大搖大擺地走出了騾馬大市。見大漢已經走遠,紳士就又掏出五十塊大洋交給郭天舉,說道,多虧了郭大師,花這麼點錢買了這麼一匹好馬,這五十塊大洋算是對你的酬謝。然後,他望著劉九齡說道,你在騾馬大市是個讓人佩服的相馬師,但是走出騾馬大市你就是個傻子。說完,他飛身上馬,走出了騾馬大市。
劉九齡對師傅說,大哥,這確實是一匹好馬,一千塊大洋是有些賤了。
郭天舉說道,九齡,你和大哥比相馬還差著一截。這個彪形大漢我認得,是國舅村的孟久貴,他經常到這兒來賣馬。今日相馬你的眼拙了,這馬的眼白有些淺黃,我還注意到你在相馬的時候馬排了糞便,這馬糞不成形,還有綠色。這馬是患上了伏天的暑瘟,暑瘟的症狀不明顯,也沒有哪個獸醫治得了這種病。我估摸著,不過百日這匹馬肯定斃命。
劉九齡撓著腦袋說道,看來我是惹了禍,這馬要是死了,他肯定要到騾馬大市來找我。我該如何是好?
郭天舉說道,相馬大師都得有找退路這一手,相馬和給人算卦是一樣的,不能十拿九穩,都得有退路。就像木香鎮的曹瞎子說的那樣,要想吃算卦這碗飯,得吃一半留一半,剩下這一半就是退路。如果這個紳士真有那麼一天來找你,你有對付他的辦法。我一會兒給你找一本書叫《驢馬經訣》,那裏麵有你用得著的東西。《驢馬經訣》曰:騾馬致瘟,為三忌,一忌天相,二忌邪風,三忌草食。如果這紳士真來了,你把這三忌說給他聽,讓他自己回去找毛病,咱就把這事情推得一幹二淨了。
劉九齡說,這紳士夠可憐的。
郭天舉說道,這種人不必可憐。看他的衣著打扮、舉止氣度肯定是個大財東或者是一個衙門裏的官員。他買馬絕對不會是自己騎,肯定是送禮的,不信咱就等著瞧。
這次相馬劉九齡應該算是慘敗,但是他對相馬這個行當仍然愛得如癡如狂。
他在暗中盤算將來他怎麼在這個行當裏立足。
二、劉老爺買布莊給劉九齡
相馬惹大禍押走李管家
這一天,劉九齡疲憊不堪地回到了家。今天他還算是幸運,相了四匹馬,買主賣主都很服氣,這就堅定了他在相馬行當裏幹下去的信心。劉洪甲已經許多天沒看見見兒子了,他在哈爾濱正在籌劃開一個布莊,這是他的一個俄國朋友安德烈給他的機會。安德烈在俄羅斯也是做布匹生意的,後來又把他的生意搬到了哈爾濱,但在哈爾濱開布莊的都是些南方人。他說,這些南方人心齊,我的布莊開張不到半年,這幾個南方老板就把我擠對得一匹布也賣不出去。後來我明白了,隻有當地財大氣粗的人才能讓布莊立住腳。於是就按最低價把這個布莊出兌給了劉洪甲,並答應每半年他都會從俄羅斯給他進來洋布。安德烈又說,其實洋布在哈爾濱銷路很好,因為在哈爾濱有許多俄國、法國、德國的僑民,他們不喜歡中國的絲綢,更不喜歡當地的土布。在哈爾濱的上流社會,真正的紳士穿的衣服大多是洋布做的。劉洪甲歲數已經不饒人了,他不可能在哈爾濱的布莊做掌櫃,但他的八個兒子又都各自有事情幹,而唯有老兒子劉九齡是個閑散的人。這些天他看不見兒子,但劉家大院裏的耳目多,他們有的在騾馬大市看到過劉九齡,也聽到過他們對劉九齡的議論。在劉家看來,相馬的職業很下賤,不是他劉家大院少爺該做的事情。於是他想正式和劉九齡嘮扯嘮扯,或者是認真地教訓教訓他,並讓他到哈爾濱去管布莊。晚上吃飯的時候,劉洪甲對廚娘說,把我和九齡的飯菜端到我的品茗閣去,葷菜一個也別上,也不要上酒。劉九齡疑惑地看著父親有些慍怒的眼神,感到不知所措。他知道父親發怒的時候也是很嚇人的,父親從來不打他,卻讓家丁把他綁到一根柱子上,一天一夜不給他吃喝,就在劉九齡讀私塾逃學的時候,父親用過這個辦法懲治他。他小心翼翼地隨著父親進了品茗閣。廚娘一會就把飯菜端上來了,一盤炒豆腐,一盤蘑菇炒白菜,一碗菠菜湯和一碟醬鹹菜。劉九齡對廚娘說,我要吃幹糧,饅頭餅都行。廚娘看了劉洪甲一眼就轉身出去了。一會她端來了一屜包米麵窩頭,然後說道,請老爺和少爺用餐。
劉洪甲說道,老兒子,你也知道爹最心疼的是你,最讓我不省心的也是你。今天這桌子飯菜你和我必須把它們都吃光。這不是不好的飯菜,你走出劉家大院,隨便走進一戶人家,他們的飯桌子上擺的飯菜可能還不如這些。我是告訴你,你隻有有錢才能吃上大魚大肉;如果沒有錢,能吃上這等飯菜就算你命好了。
劉九齡說道,爹說得對,我知道爹的用意,您老人家是讓我將來當個有錢人,不能淪為窮人。現在我每天都在想將來如何能夠成為一個有錢的人。
劉洪甲說道,你這些日子都幹啥去了?跟我說說。
劉九齡說道,我知道我幹這件事爹會知道的。不瞞您說,我現在已經成了騾馬大市的相馬師,郭天舉就是我的師傅,但他的悟性沒有我好,我已經在騾馬大市穩住了腳跟。從我相的第一匹馬開始,已經相了一百一十二匹馬了,買賣雙方都佩服我的眼力。將來我就想做一個相馬師……
劉洪甲說道,什麼是相馬師,都是騙人的勾當,這就跟街上的瞎子算卦一樣,就會兩頭堵。如果騙人得手,人家給你的是小錢;如果惹了禍,賠人家的是大錢。這還不算,還有一個良心也沒了。咱們劉家如果出了一個相馬師,這方圓幾百裏,都會罵我劉洪甲教子無方。
劉九齡說道,爹,你這話說錯了,相馬這個行當不是騙人的。如果是騙人的話,那麼先人怎麼會寫出《驢馬經訣》?就說我師父郭天舉吧,二十年相馬,沒有過一次閃失。還有江北的相馬大師羅興漢,當年的綠營軍都統組建騎兵師,請的就是相馬大師羅興漢。綠營軍的騎兵師在戰場上威風凜凜,所向披靡,這就是羅興漢的功勞。
劉洪甲這時站了起來,怒目說道,兔崽子,你這些扯淡的話能說服得了你爹嗎?!從明天開始你就不要去騾馬大市了,我已經給你找了一個大生意讓你做。我在哈爾濱給你買了一個布莊,由俄國的老板安德烈給我們做後盾。這個布莊就做洋布生意。如果你把這個布莊經營好,你每年賺的錢,比咱們的香油坊還要多。你幹也得幹,不幹也得幹。如果你幹,一年之內,我給你買一輛俄國洋轎車,布莊賺的錢都歸你;如果你不幹,我要把你趕出劉家大院,往後不準你回來,是死是活靠你自己去吧。還有,咱們這裏的騾馬大市不許你進,我怕你給我們劉家丟臉。你好好想一想,我不會把你綁到柱子上,讓你餓上一天一宿,那樣懲罰你也太輕了……
爺兒倆吃完飯,就不說什麼了,各自回到自己的屋裏歇息。
劉九齡想不到父親已經知道了他在騾馬大市做事,竟然在哈爾濱給他買了一個布莊。從中也能看出父親從骨子裏就瞧不起相馬這個行當,這讓他有些為難。看來他要拖一段時間,讓師傅郭天舉替他想主意,必要的時候可以到木香鎮讓他的兩個哥哥去說服父親。對相馬這個行當,他已經到了陷進去不能拔出來的境地,重要的是,他喜歡這個差事。父親讓他經營布莊,他從骨子裏不喜歡做。在讀私塾的時候,他學了幾個月的珠算術,可他根本就撥不了算盤上的那檀香木珠子。他不能熟讀《百家姓》,也背不了《千家詩》。《四書五經》他根本就看不懂。他識得的字不過幾百,字也寫得不好。如果讓他管理一個布莊那就等於給劉家往出扔錢,到頭來,他還得身無分文。這個晚上,他越想心裏頭越憋屈。
劉洪甲知道他昨天晚上已經把好話對老兒子說盡了,這小子看來也沒有退路了。他知道雖然老兒子九齡被寵壞了,做事有些隨心所欲,想幹啥就幹啥。但現在他也到了十八九歲的年齡,往後的日子他還得靠老子,讓他先經營布莊,是想讓他練就一個生意人的頭腦,讓他知道怎樣不吃虧上當,往後的劉家大院就歸他繼承了。他的八個哥哥,有的走仕途,有的留洋,有的生意做得也很火,他們都不想和九齡爭家產,九齡要是有頭腦的話,就應該知道這些。想到這裏,劉洪甲覺得,老兒子九齡肯定會去哈爾濱經營布莊。
第二天一大早,劉洪甲來到兒子的屋裏,讓他想不到的是兒子已經不在屋了。他就叫院裏的管家李茂,說,你去騾馬大市,把九齡給我叫回來;如果不回來,你就帶兩個家丁把他綁回來。李茂說,騾馬大市得出日頭才能開集,他能在騾馬大市嗎?劉洪甲一揮手,去吧,他肯定藏在騾馬大市了,你要想辦法把他找到。
李茂就帶兩個家丁去了騾馬大市。果然騾馬大市還沒有開集,集市的大門鎖著,他們就跳了過去,四處去找劉九齡。這時,大集的更夫老吳頭阻攔他們,你們幹啥?還沒開集,請你們出去。
李茂說,我們不是來買騾子買馬,而是來找人,劉家大院的劉九齡少爺來了沒有?我們是老爺派來的。老吳頭見是劉家大院的人,也不敢惹他們,就說道,劉家少爺沒來,可我知道他能到哪兒去。
李茂說,那你就告訴我們。
老吳頭笑著說,我不敢告訴你,怕少爺知道了,找我算賬,如果讓我豁出來我也敢說。
李茂知道了什麼意思,就從兜裏掏出一塊大洋扔給他,說吧。
老吳頭走近李茂,小聲說道,他肯定去南邊的郭家堡子了。
李茂問,他到那兒幹啥去了?
老吳頭說,他師父郭天舉就住在郭家堡子。
三個人又翻牆出了騾馬大市,徑直向郭家堡子奔去。不一會他們就到了郭家堡子,也很順利地找到了郭天舉住的地方。他們敲門,郭天舉迎了出來,三位爺,你們找誰?
李茂說,別廢話,讓劉九齡少爺出來。郭天舉說,劉九齡少爺沒在我這兒。這時劉九齡出來了,對李茂說,李管家回去告訴我爹,我下午一定回去。
李茂說,少爺,對不住了,老爺對我們有吩咐,見到你就必須讓你回去,如果你不回去的話,我們回去沒法向老爺交代。說完,他給兩個家丁使了眼色,兩個家丁就掏出繩子,把劉九齡捆上。李茂對兩個家丁說,咱們把他背回去。一個家丁過去就把劉九齡背到背上,走了。臨走前李茂對郭天舉說,郭天舉,我認得你,你這個小子夠陰的了,還打我們少爺的主意,往後我再看到你勾引我們家少爺,看我怎麼收拾你!郭天舉被嚇得說不出話來,半天才說,一定聽大爺的話。
李茂把劉九齡背回劉家大院,送到劉洪甲麵前,說道,老爺,少爺是被騙了,騾馬大市裏的郭天舉勾引少爺,才讓少爺整日混在騾馬大市。依我看,應該給郭天舉點顏色瞧瞧。
劉洪甲說道,我們劉家大院在方圓百裏都有好名聲,如果咱們跟這個相馬的騙子一般見識,會讓別人瞧不起我劉洪甲。你們下去吧。
李茂和兩個家丁走了。劉洪甲踢了劉九齡一腳,罵道,你這個不爭氣的東西,劉家的臉讓你丟盡了。昨天晚上我跟你說的那些話等於白說。你看該怎麼辦吧:是跟劉家大院一刀兩斷,還是聽我的話走正路……
劉九齡說道,爹,你錯怪我了。昨天您老的一番話,我已經記住了。我知道爹寵著我,對我好,我如果不聽您老的話,天理不容。今天,我沒有去騾馬大市,而是去找我的師父郭天舉,當初我拜他為師,是有承諾的。我曾經對他發誓,這輩子我跟他跟定了,他也說把他的相馬絕技毫無保留地傳給我。現在我違背了當初的承諾,必須得有個交代。到哈爾濱去經營布莊,我肯定去,不過,你還得給我五天的時間,明天,一個蒙古王爺,牽來四十匹馬,要在大市裏進行交易。郭天舉這幾天有病了,他讓我替他相這四十匹馬,等把這四十匹馬相完,我就洗手不幹了。
劉洪甲想了想說道,我也不知道你的話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話,我就寬限你五天。不過,這五天你不能一個人去騾馬大市,得讓李茂陪著你。
劉九齡說,我知道爹對我不放心,別李茂一個人陪我,您再派兩個家丁陪著我,這樣您總該放心了吧?
劉洪甲說,那我就聽你一回。
這天,李茂和兩個家丁就陪著劉九齡去了騾馬大市。這天果然郭天舉沒有來,李茂就問劉九齡,少爺,這郭天舉說是有病了,今天早上我還看見他,不像有病的樣子,他是不是在騙你,少爺你可得加小心。
劉九齡說,郭天舉病得不輕,他不能騙我。他瀉肚,我早上到他那兒去,不到一袋煙的工夫,他就去了三四趟茅房。他不會騙我的。
李茂又問,那個蒙古王爺什麼時候能把四十匹馬牽到騾馬大市。
劉九齡說,前幾天那個蒙古王爺叫人捎來信,最遲不超過明天晚上。也許今天就能到。
李茂說,少爺,我明白了,這個郭天舉裝病不來騾馬大市,就是想逃避這次相馬。這蒙古王爺,一次牽來四十匹馬,也說明有來頭,如果出了閃失,那就是闖了大禍。少爺,你心裏得有數。
劉九齡說,相馬是自願。如果我看那個蒙古王爺為人厚道,又相信我,那我就給他相馬,咱們可以少收他的錢;如果他不厚道,我可以不給他相馬。
劉九齡這天已經做好了準備,為了能使自己的心沉下來,他一概不給大集上的買主或賣主相馬。騾馬大市有一間房子是專門為相馬大師準備的,裏麵有一把太師椅,兩張八仙桌,還有兩條板凳。八仙桌子上有茶具和酒具。屋子裏還有個伺候相馬大師的夥計。劉九齡就讓李茂和兩個家丁到屋子裏坐,又招呼夥計,沏一壺五君子茶(五君子是:枸杞子、金櫻子、覆盆子、菟絲子、萊菔子),這是我讓騾馬大市備的,五君子茶滋補順氣。夥計一會就把茶沏好了端上來,四個人悠閑地喝茶,都顯得心情愉悅。五君子茶喝到一半的時候,夥計推門進來說道,劉大師,外麵有一個貴客,想見你。
劉九齡問,是找我相馬的嗎?夥計說,不太像。
劉九齡一擺手很牛氣地說道,不見。
這時,有人推門進來。夥計說,就是這位貴客。劉九齡一怔,眼前的這個人有些麵熟。想了想就想起來了,是前幾天來相馬的那位紳士。紳士坐下來,說道,劉大師,想起我是誰了吧,我就是前幾天讓你相馬的人。我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哈爾濱警署三處的處長,我叫柳一達。今天來找你,是想討個說法。我前些日子買的那匹馬已經死了,我請一位俄國著名的獸醫師,對這個馬進行了解剖,這匹馬是因為暑瘟而亡,病程已經有半年左右了。你這相馬師,連馬得了暑瘟都看不出來,說明你就是一個騙子。
劉九齡就想到師父曾經對他說過的退路,說道,《驢馬經訣》曰:騾馬致瘟,為三忌,一忌天相,二忌邪風,三忌草食。我劉九齡相馬不是胡說八道,騾馬得了暑瘟,隱病期可以達到三年。染病有三,短程暑瘟三天可以致命。中程可以一年左右,最長的可以達到三年。如果是隱病期很容易相出來,如此看來,您的這匹馬得了暑瘟是你成交後回到你那裏,犯了三忌而染病的。
柳一達說,我知道你說這番話是相馬師慣用的套話,其目的就是為了推卸責任。如果你不好好地處理這件事,可別怪我不客氣。
這時,李茂站起來,走到柳一達麵前,扯著他的脖領子說道,你不客氣,那我就對你先不客氣了。
柳一達從兜裏掏出了一個牛角哨子,使勁吹了一下。外麵有六個警察闖了進來。其中一個警察一腳把李茂踹個跟頭,罵道,你這個混蛋,敢和民國政府作對,我把你扔進大牢裏去!
劉九齡急忙站起來對李茂說,別這麼野蠻,這是民國警察的處長,怎能對人家不尊重?快快給柳處長道歉。
李茂便退回去,連連說道,對不起,警察大人。
劉九齡又坐下來,說道,柳處長剛才說得在理,雖然我被騾馬大市的人譽為大師,可對柳處長來說,我隻不過是一個小人物。不管我怎麼說,柳處長也不會認為我說得在理,因為那匹馬畢竟是死了。我聽柳處長的,說該怎麼懲治我,就怎麼懲治。
柳一達笑了,劉大師這個話說得還算中聽。其實你也不是個小人物,你父親劉洪甲是方圓幾百裏的大財東,又是一個大善人,我雖然沒有和他謀麵,但是,我對他也十分敬佩。所以,我怎麼忍心處罰你呢!不過,這匹馬可耽誤了我的大事,因為我到這騾馬大市來選馬,是為我們警察署署長選的。我們署長高興,最近可能就要提拔我為副署長;這匹馬死了,署長認為很晦氣,他也不可能再提拔我了。我的損失可大了!我看你隻有兩條路可走:到哈爾濱南郊給我買一匹汗血寶馬,咱們就算扯平了;如果你不買汗血寶馬,那就支付兩萬塊大洋。
劉九齡知道汗血寶馬是世界名馬,聽郭天舉說,汗血寶馬最貴的能值五萬塊大洋。柳一達張口就要兩萬塊,這可是不小的數字。劉家的土地每年收佃戶的租金也不過七八千塊大洋,爹得拚命三年才能掙到兩萬塊大洋。七哥八哥的香油坊一年也掙不了一萬塊大洋,看來我是給劉家闖了大禍。劉九齡為難地說道,柳處長,你出價太高,我們劉家大院一年也掙不了一萬塊大洋,當初那匹馬你才出了一千塊大洋,如果我給你三千塊也能彌補你的損失,就請你高抬貴手。
柳一達搖搖頭說道,那匹馬一千塊算是我白扔了。我之所以讓你出兩萬塊大洋是我不想丟掉即將上任的副署長。你們劉家大院如果出兩萬塊大洋,不閃腰也不岔氣兒。話已經跟你說到家了,你要是不從,我們就把你帶走,讓你爹去警察署贖人。
幾個警察圍了上來,要把劉九齡綁走。這時李茂擠過來說道,請你們不要把少爺綁走,還是把我綁走吧。我是劉家大院的管家,如果劉家大院沒了我,天都會塌下來。
柳一達想了想說道,那就給劉家大院一個麵子,我把你們的管家帶走,三天之內贖人。如果三天之內不來贖人,那我就要把你們劉家大院劃歸給民國的政府。
柳一達和幾個警察把李茂綁起來押走了。
三、劉洪甲去哈爾濱贖李茂
李茂幫劉九齡打理布莊
劉九齡回到劉家大院,在院當中跪下等著爹發落。
快天黑了,也不見劉洪甲出來。這時,劉九齡的母親走過來,讓兒子站起來,進屋裏給爹認罪。劉九齡剛站起來,一個丫環跑來阻止劉九齡的母親,夫人,老爺有旨,誰也不準把少爺扶起來,老爺讓他半夜進來。劉夫人對丫環說,九齡一天未進湯水,快去到廚房拿兩個包子給少爺,再給他端一碗湯。丫環為難地說道,老爺說了,半夜之前,既不讓他吃飯,也不給他水喝。劉夫人急了,水蓮,你這死丫頭,你不會看著老爺嗎!如果老爺出來,你就趕快把包子和湯端走。丫環水蓮想了想,說道,我去拿包子,還是您在這兒看著吧。說完,水蓮就去了。
劉九齡因為惹了禍,也沒有胃口,水蓮把包子端來,他咬了一口就不吃了,隻把一碗湯喝光了。劉夫人望著劉九齡可憐的樣子,也忍不住罵道,你這個不懂事的逆子,從小我和你爹就疼你,你既不好好讀書,也不幹正經事,將來,你就是要飯去,我和你爹也不會可憐你。說完,就扭頭走了。
劉九齡跪得兩條腿都麻木了,也不見爹出來。劉九齡就踉蹌地起來,丫環水蓮扶著他,又偷偷地從懷裏掏出兩個包子,小聲說,少爺快吃吧!又說道,少爺,你快點吃,吃完,我去請老爺出來。劉九齡幾口就把包子吃了。水蓮去了,一會就跑過來說道,少爺,老爺讓你起來了,他在品茗閣等你。
水蓮攙著劉九齡,把他送進了品茗閣。
劉洪甲坐在太師椅上,合著眼。劉九齡進來就給他跪下了,說道,爹,您別生氣了,我知道我為咱們劉家惹了大禍,任您老怎麼懲治,我都認了。
劉洪甲睜開眼,說道,你還知道你惹了大禍,快起來吧。
劉九齡起來,坐在爹的對麵,低著頭,不做聲。
劉洪甲問道,你這次禍惹得不小,要咱們家出兩萬塊大洋才能把事情擺平,你說該怎麼辦吧!管家李茂這些年沒天沒日地給咱家幹,為了你他才被扔進縣大牢,如果咱們不把他贖回來,那事就更大了。
那個警察署的處長還放話,要把咱們劉家大院收歸民國政府,那咱們劉家可就是家破人亡了。
劉九齡說,我去頂替李茂蹲大牢,讓七哥八哥給咱們湊一萬塊大洋,咱家再湊一萬塊。等我將來掙了錢,我會還給七哥和八哥。
劉洪甲說,你七哥和八哥剛剛進了一台洋機器,手頭也沒有錢了。沒有辦法,我隻好低聲下氣地找親戚朋友湊了。現在家裏的積蓄不多,今年的年成也不好,到年底佃戶們的租金也不一定能收上來多少。前幾天,我和李管家算了一下,今年年底能收五千塊大洋就不錯了。咱們劉家大院每年的花費也不少,六個丫環,一個廚娘,九個家丁,給他們年底的酬勞也得兩千塊大洋……
劉九齡說,我明天就去哈爾濱,讓咱們的布莊早點開張。
劉洪甲說,買安德烈的布莊,鋪麵和兩間房子,還有倉庫裏的布匹,就是八千塊大洋。我知道,你小子不能算賬,又不能寫字,得給你請個賬房先生,每月也得二十塊大洋。如果經營好了,一年才能賺回投進去的錢,第二年才能盈利,這可不像你想得那麼容易啊。
劉九齡說,我一定把布莊打理好,往後我就聽爹的。
劉洪甲說道,明天我就和你一塊兒去哈爾濱,先把你送到布莊,然後我再找找朋友親戚湊錢,如果能湊夠兩萬塊,得趕快把李茂贖回來。你快回屋裏歇著吧,你已經把我折騰得快要死了,我也得歇著了。
第二天早晨,他們坐馬車先去了木香鎮,在木香鎮他們又雇了一輛俄國洋轎車,坐上車直奔哈爾濱。快到晌午的時候,他們就到了哈爾濱。布莊就在哈爾濱道裏的高加索街。這條街,並不是一條繁華的商業街,但街上的行人中也有外國人,看來,這周圍也有外國人居住。在這裏開洋布莊,也許生意會好做。布莊的門開著,屋子裏還有一位俄國人。這位俄國人劉九齡認識,幾年以前,他去過劉家大院。這個老毛子口味很刁,不吃餃子不吃餅,專吃列巴。這吃物在木香鎮上,隻有一家店鋪賣。是李管家特意到木香鎮買的列巴。這老毛子不吃酸菜也不吃粉條子,專吃牛肉燉土豆,還能喝酒。劉九齡記得,他叫安德烈,那次他去劉家大院,是想讓劉家大院給家丁做製服,買他的布。那次,爹買了一匹布,至今那匹布還在倉庫裏放著,因為那布硬,女人用針線縫也費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