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人說,女人懷了孕之後,她的心裏成天想著誰,或者天天看著誰,她生下來的孩子便會跟誰長得一模一樣。
我非常愛我的小川,我深深地思念著他,我很希望我所生的孩子,跟我的小川長得一模一樣。
從日本移民來中國的時候,我們都沒有把家裏的照片兒帶到中國來。在東北的時候,我們也曾照過照片兒,但經過一路逃難,那些照片兒也都丟失了。
我怕隻在心裏想念著我的小川不管用,於是,為了保險起見,我又找到了劉明,跟劉明借了一張他的照片兒。劉明的照片兒是在部隊上照的,他穿著一身兒漂亮的軍裝,看上去可精神了,活脫脫就是我的小川。
居我悄悄地把劉明的照片兒裝進了我貼身的衣兜裏,隻要一有空閑,我就拿出來看。有時候,我一邊看著劉明的照片兒,一邊撫摸著我的肚子,悄悄地對我的孩子說:“孩子啊,你一定要長得像你的小川爸爸,你的小川爸爸為了老百姓能過上平平安安的好日子,他離開我們走了,媽媽好像他。如果你能長得像你的小川爸爸,媽媽有你相伴,媽媽心裏還會好受些。”
一九五四年的年底,我的第一個孩子出生了,是個男孩兒。我驚喜地發現,我的兒子,他長得跟我的小川一模一樣。
太好了!當時我都要高興死了,我終於如願以償了。我的小川活了,他重生了,從此以後,他就可以真的天天陪伴在我的身邊了。
赭孩子還沒有出生的時候,我就想好名字了,當時我想:不管孩子是男是女,都叫念川。我的小川在我的心裏實在是太重要了,誰也代替不了他。
可是,孩子出生以後,當我把孩子的名字告訴給二狗的時候,二狗卻苦喪著臉對我說:“不行,孩子叫什麼名字你說了不算。如果我爹娘活著,孩子的名字就應該爺爺奶奶來定,我爹娘不在了,孩子的名字應該我說了算。念川這個名字跟死人扯在一塊兒,不吉利,我看還是叫大生吧。”
我不高興地說:“念川這個名字怎麼不吉利了?我的未婚夫是為了千千萬萬的老百姓過上平安幸福的日子才獻出寶貴的生命的,他是一個偉大的人,叫這個名字,多吉利,多驕傲,多自豪啊!而且,這個名字又不俗氣,又好聽。”
“你淨出幺蛾子,我的兒子怎麼能跟個死人攪和在一起呢?將來孩子會不攤好事兒的。叫念川不行,我說叫大生就叫大生,我是孩子的爹,在這個家裏,我說了算。你要知道,這裏是趙家莊兒,不是你們日本。”二狗紅著臉執拗地說,脖子很有力地挺著,以此來顯示他在這個家裏是一家之主的地位。
“你這人怎麼這樣啊?孩子的名字應該商量著來,你怎麼可以自己一個人說了算呢?頭腦兒怎麼這麼不開竅啊?真是個老腦筋。”
“誰是老腦筋了?我們這裏都是這樣,不信你去問問別人,看看人家的孩子是誰給起的名字?”二狗仍然紅著臉,固執地堅持著自己的意見,我的話他根本聽不進去。
我賭氣兒地說:“算了算了,不就是個名字嗎?名字隻是個代號而已,叫什麼都行,我沒有必要跟你爭論這個。”
說完,我把臉扭向了一邊兒,再也不去理會二狗。二狗坐在堂屋的太師椅上,自顧自地抽他的悶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