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一 審浮財(1 / 2)

我們一年級正在上國語課,徐校長推開了教室門。他站在門裏邊,對站在黑板前的張老師說:

“張老師,你停一下,農會的人要到這屋裏找東西。”

徐校長隨即轉身問身後的人:

“是不是讓學生們都出去?”

“都要出去,怕碰到人。”

徐校長的身後,在教室門外原來還站著好幾個人。站在前邊的那個高個子男人,對校長說要大家都出來。這個人我認識,他姓周,與我爹一樣也是一個種地戶,不過他現在是農會裏的一個頭。

這時徐校長就走到張老師麵前,讓張老師安排把學生都撤到外邊去,把教室給他們騰出來。於是我們學生就帶好自已的書本文具,一窩蜂的出了教室。

走出教室,我才看到原來外邊院裏還站了好多人。這些人我都認識,都是俺集南頭的種地戶。同時看到俺叔就站在人群的後邊。我緊走幾步來到叔麵前:

“叔,這麼多人來幹啥?”

“找東西。”叔用手摸著我的頭,小聲說。

“找誰的東西?”

“地主的。”

“在哪裏?就在俺教室裏?”

“嗯。”

“不能吧!俺教室裏除了桌子和板凳,什麼東西也沒有。”

“在地下埋著哩。”

“在地下埋著哩?誰說的?”

我感到俺叔摸我頭的那隻手,扭著我的頭,我也不得不轉過身去:

“呶,就是他。”

這時我才看到,在站立的人群後邊,在俺教室的東牆根下,還蹲著一個人。看那人用一個破灰布包裹著頭,穿一個破棉襖,肩頭都露出了白棉花。他蹲在那牆根下,身子彎曲著,頭幾乎靠在兩腿間。看不到臉,不知是男是女,更不知是誰?

我看到徐校長和張老師最後也走出了教室,隨即就聽到農會的那個頭在屋裏招呼大家都進去。這時我才注意到,來的這麼多人手裏都拿著工具的,有抓鉤,有鐵鍬,還有兩個人抬了個筐。

人們都拿著自己的工具擠進了屋。最後我看見有兩個民兵把牆根蹲的那人也揪了起來,這時我才看到他的臉,原來這還是那個大肚子老密。

人們都進了屋,外邊隻剩下張老師和他的學生們。前天下了一場雪,天仍然很冷,學生們都在院裏來回走動取暖。有一個民兵就站教室門前,看著門,不讓學生進屋。我們都沒舍得走遠,都想知道在我們教室到底能挖出什麼寶貝。所以我們都聚攏在屋門旁或窗戶下,聽聽裏邊到底都在幹啥。

我們在屋外都能聽到屋內的說話聲和用工具挖地的撞擊聲,更能聽到農會的幹部訓斥地主的叫罵聲。

那老地主一進屋就聽到有人大聲問他,東西到底埋到哪裏了?聽他嘟噥著說在屋西間。於是就聽到屋裏桌子和長條凳的移動聲。我知道,這是要把我們西間課桌移到東頭去,要挖西間的地。時間不大,從屋裏就傳出了用鐵鍬刨地的聲響。能聽到屋裏人都在說說笑笑,間而還能聽到訓斥老地主的叫罵聲,警告他要老實交待自已的罪惡,把東西都交出來。

自上次打麥場上劃出成分,定出地主以後,爹娘就天天參加農會的會。有時是大會,有時是小會,有時開會要到半夜。聽爹說,開會的內容不是分地主的土地就是要弄地主的浮財。

所謂浮財,是指地主的不動產以外的所有財產。農村財主的不動產主要是土地和房屋,個別的才有小型的作坊產業。至於那些動產的名目就多了,生活用品,生產用具,金銀財寶等等都是。這些動產,當時叫浮財。因為相對於那些不動產的土地和房屋來說,它們能夠流動和隱藏,所以稱它們為浮財。漂浮流動之意。

地主的那些不動產,土地和房產就在那放著哩,它跑不了。解放了地主被打倒,他的那些土地和房屋再不可能被變賣和出租,隻能等待窮人們來瓜分了。

而那些不動產就不同了。按習慣,各家的不動產,向來都是對外保密的。誰家有什麼東西,尤其那些值錢的,特別是那些金貴的,如金銀財寶,大煙土等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外人知道的。當然還有一些更要命的東西,如槍炮子彈,那更不能對處透一點風。尤其經曆了那****的年代,誰也不願,誰也不敢露富。都要挖空心思地把自己的那些財產以最隱蔽的形式藏起來。

但是現在解放了,地主被打倒了,窮人要當家。地主的土地房屋分給咱窮人這是肯定的。因為這些東西本來就是咱窮人的,是被地主剝削走的。現在咱窮人再把它拿回來,這叫物歸原主,合理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