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白素並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眼前的人,他知道寂源的性子,甚至知道他曾經生活中的每一個細節,他毫無保留的相信寂源跟這件事情無關,他不會在任何的情況下出賣自己的師門,可這一切都不會讓他心頭好過一分。其實他可以永遠都不說的,世上存活的人中,知道這件事情的人太少,少的近乎讓那場屠戮成為一個久遠的神話,連白素回想起來,都覺得並不真實。可再虛擬的故事隻要沾上了貨真價實的淋漓鮮血也會墮入紅塵之中,它無休止的提醒著寂源這件事情無比清晰的存在過,讓他日日承受著來自靈魂的鞭笞。
唯有寂源的,能夠在近乎絕望的守候中安靜的等待,唯有寂源的,他時時被良心叩著門扉,回憶的侵襲近乎可以把他看似平靜的麵容淹沒,他的心中藏著太多的事情,所以練出了世人無法理解的平和,他將世上所有難容的事情都坦然溫和的包容下來,因為他知道在那顆脆弱貧瘠的心中,唯一得不到任何原諒的人,其實是他自己。因為已經踏上了良知的底板,所以覺得無論以後從天上掉下來的是什麼十惡不赦的人都是可以被輕易原諒的。
這便是寂源,他孤獨的承受著歲月賦予他的近乎蝕骨鑽心一般的疼痛,卻還要擦擦心中的傷口,對著世上的人慈祥的微笑。他可以選擇原諒所有無知的惡人,度化所有的懺悔的信徒,他可以的,隻是當他在睡夢中虔誠的跪在自己心中唯一信賴的人,師父的麵前祈求他的原諒時,總會被那個深邃又無情的聲音震得心痛萬分,他說:“孩子,我這裏從未有過原諒你的選項。”
這便是寂源的夢魘,伴隨著日日夜夜的夢魘,讓他近乎分不清現實與夢境的夢魘,那肆虐的噩夢因為剪瞳的到來而變本加厲,但他都平靜的接受了,無論在夢中是如何的無助與淒涼,醒來的寂源永遠是那麼隨和寬厚。
“師弟,我是信你的。”白素平靜的說道。此時此刻他知道自己並沒有代表任何人的資格,寂源身上背著的包袱也不會因為自己的信任就變得輕鬆起來,夫妻從來都是一體的,所以一方所犯下的錯誤,另一方也該是要理所應當的承受,寂源就是這樣偏執的用痛苦來麻木著自己,仿佛唯有錐心的刺痛才會讓他感受到自己還在這世上孤寂的活著。或許,剪瞳才是能打開所有的心結的鑰匙,可沒人知道她會說什麼,或許是微笑的原諒,或許更是雪上加霜。
寂源輕笑一聲,不是笑白素,隻是笑自己,早知道說出來也是無用的,這世上的很多話,不會因為有人分享就不再縈繞在你的心頭,也不會因為旁人的寬慰而消失,最終還是要過自己的那道關。“師兄,縱使是那樣的事情,你也可以信我嗎?畢竟是我的妻子,連我自己都無法原諒。滅門之禍,他們的用心可以想見,三大世家,本就是同心同德的,他們是想要一鍋端的。”
“我想若是能夠讓世家消失,所有的繼承人該是都願意的,隻是不該用這樣的方式。那個人未免太過殘忍了一些,我不是什麼善良的人,別人敬我一分,我便敬人家一丈,若是有些不開眼的想著欺負到我的頭上,我有豈會輕易放過他?師弟,我給那人的藥中,有著特殊的東西,眼瞅著是見好了,誰又能想到那些虎狼之藥的妙用呢?隻要他沒了命,就會親身體會到什麼叫做遺臭萬年,今日我所有的容忍,都會在明日變本加厲的還回去,所有的人都要付出血的代價,要不然怎麼祭奠這血染的玨山?”
凝望著遠處的建築,依山而建的房屋總是樸素而美麗,它們也不知道這些年受了多少的洗禮,又經過多少次修繕,總之,他所愛憐的太清宮,已經不是從前的太清宮了吧,哪怕僅僅是因為那些人都不在了,也不是了。“我們該是要早些來的,我一直想要親眼看看,這玨山上的楓葉是否會因為承載了太多人的血而變得更加紅豔,從前我眼盲,顧不得這麼許多,如今好不容易好起來了,偏又錯過了時節。對了,師兄,你我既是已經來此了,你是否要去給師父進香?”
白素沉了沉聲,才問道:“你不去嗎?”
“不去了。”
白素勸解道:“師父寬厚,知道你幸免於難,該是會跟開心的。”
搖了搖頭,寂源握了握自己冰涼的手,無論怎麼搓,都溫暖不了的冰涼,都說十指連心,他的心該是也這般蒼涼的吧?“正是因為這般,所以才覺得自己不能去,師父自然是寬厚的,可這樣的我有什麼資格享受他的寬厚呢?在父母麵前,大多數的孩子都是有資格去犯錯的,師父對待我們何嚐不像是對待孩子一般?我是第一個不孝順的,如今更是沒臉去見他了,若是能把剪瞳教好,日後到了地下看到師父的時候也敢跪下認錯,要不然我憑什麼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