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秀秀好了
黔台杯·第二屆世界華文微型小說大賽專輯
作者：竇晶
秀秀是我好朋友亮亮的媽媽，漂亮之極，按輩分，我應該叫阿姨，可是村裏人都喊她秀秀，我們小孩子也跟著喊秀秀，喊習慣了，她也甜甜地答應，還摘自家的甜李子給我們吃。
不知為何，小夥伴們都不喜歡吃自己家樹上結的李子，都愛跑到秀秀家門前張望，也許秀秀摘的李子別有一番滋味吧。大人們都說秀秀有小孩緣。
亮亮長得跟媽媽一樣好看，我們經常在一起玩。
有一天，我們偷偷地去村東的大河狗刨、紮猛子玩。
不知怎麼，玩著玩著，亮亮沒了蹤影，我們大呼小叫地找，後來把大人們喊來了，打撈。前幾天有人撈沙子，水下挖出來一個大坑，亮亮掉進了坑裏，那坑有一人多深，他水性不好，就沒上來。
秀秀抱著亮亮撕心裂肺地哭，幾度暈了過去，我們小孩也驚恐地小聲哭泣。從那以後，秀秀開始頭不梳臉不洗，傻呆呆地坐在村頭的大柳樹下，反複唱一首兒歌：“小兔子乖乖，把門開開，不開不開就不開，媽媽沒回來。”
小孩子都開始繞著她走，心裏很害怕。
秀秀變得越來越憔悴，說話顛三倒四，臉上開始出現皺紋，頭發也變得花白，她的丈夫帶她去了很多醫院看病，都沒見好轉。
村裏的王奶奶說：“失去孩子的娘，精神怎麼能正常呢？唉！”
“過來，抱抱！”秀秀看見村裏的小孩就張開雙臂，我們嚇得轉身飛快地跑開。誰敢讓一個瘋女人擁抱呢？假如她掐緊我們的脖子，假如她摳我們的眼睛！我們設想了N種危險的可能性，越想越害怕。
兩年過去了，我們都長高了一大截，“要是亮亮還活著也會跟我們一樣升入中學了。”我常常這樣想。
有一天放學，我正好跟瘋秀秀走了個對麵，她張開雙臂，喊著：“抱抱——”
我剛想躲閃，但是我的目光正好與她的目光碰撞在一起，那目光裏充滿了憐愛、柔情和渴望，我把心一橫，閉上眼睛，站在原地沒動，漆黑的眼前是秀秀沒瘋前笑吟吟的樣子。
一雙柔軟的手臂把我圍攏了起來，那麼輕，就像怕一不小心會把肥皂泡打碎一般，這個擁抱讓我很吃驚，我以為會是很用力很用力的那種，我已經做好了受傷的準備，為了那個曾經喜歡我的秀秀，為了我的好夥伴亮亮，我願意承受這個危險的擁抱！
秀秀就那麼小心翼翼地擁著我，村裏人看見了都停下腳步，張望。
大概有五分鍾的時間，秀秀收起手臂，摸了摸我的頭說：“小美，謝謝你。”我驚愕地看她，發現她的嘴角竟然現出久違的小酒窩來。
我的淚水像斷線的珠子劈劈啪啪滾落一地。
王奶奶說：“秀秀好像是好了？！”
“是呀，看那眼神都不一樣了。”人們議論著。
第二天上學，我跟夥伴們有了一個約定，誰再遇見秀秀，不許躲開，因為一點危險都沒有，我就是最好的證明。經過我的遊說，大多數人默默地同意了。隻有剛子還是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我不讓她抱！”
我說你忘了秀秀曾經給了我們那麼多甜李子吃了？你忘了我們和亮亮的友情了？我們是中學生了，要懂得受人滴水之恩，必以湧泉相報的道理。
剛子低下了頭。
我們來到秀秀家門前，秀秀竟然把頭發挽了起來，露出修長的脖頸，臉也洗得幹幹淨淨，雖然布滿細紋。她笑嗬嗬地說：“小美、剛子、大鵬，進來吃李子呀！”
秀秀竟然認得我們。她的丈夫說：“你們別害怕，她不打人的。”
我勇敢地拿起一個李子塞進了嘴裏，踮起腳尖親了一下秀秀：“謝謝你。”
秀秀笑了，眼神變得越來越清晰明亮。大鵬也學著我的樣子，拿起一個李子，親了一下秀秀。
秀秀的丈夫哭了，我知道那是感激的淚水，是幸福的哭聲。
從那以後，我們都不再躲避秀秀，她要抱抱，我們就乖乖地讓她抱抱，有時候，我們主動拉拉她的手，親一下她，說一聲“秀秀好”。
秀秀慢慢地恢複了以前的光彩，皺紋漸漸消失，神智越來越清醒，村裏人都說，這是一個奇跡。
第二年，秀秀生了一個小男孩，跟亮亮一樣可愛。
那個聰明賢惠的秀秀又回來了，經常給我們甜李子吃。
責任編輯 徐如麒 於晨 林濰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