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上,天氣晴好,天空湛藍如洗。李義深一身西服在門口候著,徐副官帶著侍從恭敬站在一旁,約莫過了一刻鍾,蘇映雪才走出來。她穿著一身草綠色鉤花小衫,領口袖口露出蜜色蕾絲襯衫的花邊,被明亮的春光映著越發清麗。李義深不自覺彎起眼睛笑著,喊了聲:“映雪。”
蘇映雪盈盈一笑,“走吧,我們一會兒去哪兒?”
李義深道:“你上次不是說要聽《文昭關》嗎,今兒我就陪你去聽一次。”一邊說著一邊上了車。
蘇映雪高興的歡呼了一聲,“我以為今日不唱這個呢。”一邊說著就趴在了車窗邊,瞅著外麵的風景。車窗大開,風迎麵吹著,掀起蘇映雪額前的劉海。李義深看了司機一眼,司機立刻會意放慢了車速。蘇映雪這才用手撥了撥劉海,“風小了,天氣越來越暖了。”
饒是很有定力的李義深,此時也沒能忍住悶笑了一聲。司機和徐副官強忍了半天,最後終於恢複了一臉嚴肅。車子開得慢,李義深也不催促,花了足足兩倍的時間才到達戲院。
李義深牽著蘇映雪下車,蘇映雪挽著他的胳膊。因著一路上的人回頭的頗多,蘇映雪不禁又仔細瞅了瞅李義深,他一雙桃花眼澄若湖水,微微含笑,瓷直的鼻梁,薄唇微翹,當真是個美男子。蘇映雪更加挽緊了他,微微揚起下顎,神色中不無得意,一路走了進去。
待進了戲院,早有跑堂的夥計領著兩人上了二樓的雅間。但是蘇映雪一路上目光四處逡巡,終於問道:“為什麼隻有我們兩個人?”
李義深給蘇映雪倒了一杯茶,“今日我包了場。”
蘇映雪低著頭,不知想著什麼。李義深喊門口夥計進來,“泡一壺杭白菊,放些冰糖。”過了一會兒蘇映雪才說:“我想和大家一起聽這出戲,如果單單因為我想聽,別人就聽不成,那我即使聽了,也不會覺得愉快了。”
李義深頓了一下,“好,都依你。”心中有些無奈,蘇映雪並不知,今日本沒有《文昭關》,因為這出戲喜歡的人不多,所以早就不唱了。隻是因為他多付了訂金,並包下全場,戲院才唱的。但是這樣善良大方的蘇映雪,也正是他認識的蘇映雪,遂喊了徐副官進來吩咐了下去。
想是戲院又開始售票,陸陸續續有人走了進來,慢慢熱鬧起來。蘇映雪漫不經心嗑著瓜子,瞅著下麵的人。
蘇棋來的時候看到戲院貼出的公告不禁心裏失望,隻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竟然又見戲院開始售起票,她便立刻買了票進來。她今日刻意喬裝打扮了一番,隻穿著一身藏青色文錦長衫,戴著禮帽,進了戲院目光不斷往樓上瞟,終於停留在一處。一眼看見一對男女坐在隔間,那穿一身草綠色衫子的女子讓她再也挪不開視線。
心裏這些年的積鬱忽然散開了,她終於知道司令見到三太太那一刻的感覺了。那種死灰複燃,劫後餘生。難怪有人說,每一次相遇都是久別重逢。
直到身後擁擠的人群有人不耐地嚷嚷:“你到底是走還是不走?”蘇棋才穩住情緒挪動步子走過去坐下,心裏卻風起雲湧久久不能平靜。一時歡喜,一時擔憂,要知道待綏北事務處理完,他們就要走了,時間並不多。蘇棋鎮定下來,已經想了個法子,隻待回去與許子安商議。
就這樣思緒一直混亂著,直到大廳響起掌聲,蘇棋才發覺戲已經唱完了。扭頭看了一眼樓上隔間,已經空空如也。蘇棋忙起身隨著人群往外走,當人潮走到大門口,遠遠看見前麵一陣騷動。“啪”的一聲槍響,人群頓時炸開了鍋,伴隨著幾聲尖叫,眾人四散開來。
蘇映雪本來走在李義深和徐副官的中間,隻是中途看見一個乞丐跑過來,徐副官上前攔了一下。蘇映雪覺得奇怪,側頭看了那乞丐一眼,就發現他髒亂的衣襟下一個黑洞洞的槍口。此時李義深正一手攬著她隻注意著前方,蘇映雪大驚,慌忙推了李義深一下,自己也後退一步。可還是慢了一步,蘇映雪捂著左肩吃痛地皺眉。徐副官一手鉗住那乞丐,將他雙手反剪,奪下手槍,一胳膊肘打得乞丐趴在地上。
李義深一把攬過蘇映雪,微怒道:“為什麼推開我?”
鮮紅的血順著蘇映雪白皙的手指滲出來,她虛弱地笑,“我以為可以躲開。”說罷虛弱地靠在李義深懷裏。
李義深瞅著地下的乞丐,竟惡狠狠瞪著他,那乞丐啐了一口,“有種一槍斃了我。他娘的,你們打仗問老子們要軍餉,你們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讓我們喝西北風,做你娘的夢——”徐副官狠踹了他一腳,他的咒罵戛然而止。
“留活口,帶回去審。”李義深簡短命令後,就抱著蘇映雪快步上了車。車子早已消失在街道盡頭,蘇棋仍舊站在路邊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