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穆真一喊了一聲,藤佑謹未抬眼,“有什麼事嗎?”
穆真一一噎,無話。沉默好一會兒,又響起了敲門聲。藤佑謹這才抬眼看了穆真一一眼,“進來。”
許子安推門進來,他穿著厚厚的藍灰色夾襖,一手拿著一個牛皮袋子。藤佑謹的目光在他空空的袖口停了停,又看了許子安一眼。
許子安將紙袋打開,拿出紅色請柬遞給他:“司令,我和蘇棋,我們準備在年前將喜事辦了。”
藤佑謹放下手中書,看了看請柬,半晌才道:“嗯,也好,我會去的。”
穆真一看到許子安眼神示意,知道他們是想借機衝衝晦氣,也想讓司令心情輕鬆一些,立即接道:“司令,您忘了上次答應當他們的證婚人了嗎?”
藤佑謹合上請柬,隔了一會兒才應了一聲,又說:“你們先出去。”
穆真一和許子安見他麵色不悅,隻得應聲退下。
室內又恢複了寂靜,藤佑謹心口的痛異常鮮明的擴散開來,現在隻覺得處處都是蘇繡的影子。許子安空空的袖管讓他想起她;蘇棋的婚事讓他想起她;這一本本醫術讓他想起她;這府中上下哪裏都是她……
藤佑謹極力忍住眼中的酸澀,手在書桌上一揮,書本、請柬嘩嘩落了滿地。藤佑謹闔上眼,良久才睜開,如墨的眸子沉靜如水。
“徐副官!”
“在!”
“下令將蓮園原封不動封起來,再也不準任何人出入,靠近者,軍法處置。”藤佑謹沉聲道。
穆真一和許子安其實並未走,隻在中庭候著,此時聞言心情複雜。
許子安看著已經走遠的徐副官,“家父曾私底下說蓮園是一個不祥的地方,如今看來,的確如此。”
穆真一點了根煙,“夫人屍首沒找到一天,司令都不會放棄。”
“蘇棋說,她能感覺到夫人還活著。”許子安仍舊看著前方。聽聞嶽母嶽父都是和藹隨和的人。他這個愛妻,這樣倔強,不知像了誰。
穆真一丟了煙,踩滅煙頭,“司令留著莫喬予,恐怕大有深意。”不知這次的事,司令動搖了對哪幾個人的信任?心中又慶幸方仲一早遠離了莫喬予,他如今也是真正開始成熟了。若不是如此,這次說不定藤佑謹就會遷怒與他。心中不禁歎道,紅顏禍水。
正思忖著,就聽許子安說:“原來夫人院子的丫頭婆子都被莫喬予下令遣了出去,蘇棋央我收留這些人。”說著有些哭笑不得的神情,“許府又不是積善堂,就算我有這個心,家父也不會同意。最後,擰不過,隻得買回以前與她親近的丫頭繡珠。”
穆真一沒說話,那個女人他早知絕非善類,隻是目前沒有把柄在他手裏,不好動手罷了。再者,如果夫人失蹤與她有關,那就必須得留著她。
舊曆年的最後一天,除夕夜,許府紅綢招展,高朋滿座。外院觥籌交錯,笑語喧嘩。內室裏紅燭高燃,火紅的簾帳旁,新娘安靜端坐著。兩側站著喜娘和陪嫁丫頭。那陪家丫頭一雙烏溜溜的眼珠四處看,不時低聲跟新娘說著什麼,惹得那紅蓋頭一陣微微抖動。
終於還是喜娘開口訓了丫頭幾句,囑咐她跟著小姐到了夫家要懂得規矩。繡珠吐吐舌頭,“蘇棋姐,我不說話了。”
那喜娘又一頓輕喝:“現在要改口叫夫人,莫亂了規矩。”
繡珠隻裝作沒聽到,但是站得直了些。蘇棋仍舊端坐著,紅紅的蓋頭襯得臉頰緋紅,眼眸瑩瑩如秋水。等了好久,等到外麵漸漸安靜下來,有大丫鬟進來叫走了喜娘和繡珠,隻剩蘇棋一人端坐著,無端端有些緊張。
又過了許久,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聽著似乎腳步不穩,慢慢走近她。蘇棋微微發愣間,頭頂一空,看見許子安含笑的臉,一瞬不動地盯著她。
蘇棋瞪了他一眼,“醉成這樣,真沒出息。”
許子安嗬嗬直笑,“娘子,你真漂亮。”
蘇棋頓覺不好意思,幸好今日滿屋子的紅,否則一定看見她臉頰通紅的窘樣。許子安一手握著喜帕,一手牽起蘇棋。蘇棋隻覺得他手心很燙,虎口有厚厚的繭。蘇棋直視許子安,兩人就這麼靜靜看著,這一刻都從對方眼中看見滿臉笑意的自己。應是深知不易,所以珍惜。
舊歲的最後一天,靖平洋洋灑灑飄了一天的雪,直到子時打更人的鑼鼓敲響,仍是雪片紛飛。此起彼伏的鞭炮聲拉響了新年的序幕,靖平如墨的夜空被五彩斑斕的煙火照亮,一朵墜下,又一朵綻開。在人們的歡聲笑語中,這舊曆年終於過去……